“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哈,阁下刚才那番话,其实是一段藏尾,合在一起,便是‘由’‘此’‘西’‘行’。”东莪点点头,曹尔玉继续说下去,
“一箭射出所能达到的距离为一百三十步左右,称为‘一射之地’。您刚才欲离开时的两个弓步,也不全是因为久站而僵,更是想说明,您让我来的地方,距离刚才那个地方,约两射之地吧?”
“曹公子果真智慧。”
“能将结果拆分成线索,领人推理得出答案,这样的人,不是更智慧吗?”
东莪笑笑,摘下自己头顶的“瓜皮帽”。
曹尔玉大吃一惊,忙作揖后退:“阁下原来是女子,曹某适才无礼,还望姑娘恕罪。”
当他重新抬起头来,大吃一惊:“姑娘怎有……王爷的信物?”
东莪只是捧着父亲的那柄匕首,微笑着看着他,并不说话。
见此信物,如见王爷!
曹尔玉心中一揪,一打马蹄袖,跪倒在地:“拜见贵使。”
虽然心中疑惑:不是说王爷已经驾鹤西去了,为何还会有贵使前来?而且不去大同,偏偏来到自己陪夫人游玩的苏州。
记得当时京城传来了消息后,非常客观的说:他和父亲其实是悲喜交加,五味杂陈。
喜的是,那个下令让他们屠杀同胞的刽子手已经亡故;
悲的是,那个人爱才惜才,不论民族,有才能便会任用不疑,对他们父子和众将士也是百般照顾,却英年早逝,死得那样不明不白。
随着东莪的一声“起吧”,曹尔玉起身侍立一旁。
“我想你心中一定很疑惑,为何睿亲王的信物会在我手上。”
东莪吸吸鼻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不起。我为阿玛当初的做法向你道歉。”
曹尔玉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助盈盈下拜的东莪,又瞬间反应过来,“扑通”地跪倒在地:
“不不不,王爷既然下了命令,此举定有深意,奴才万死不敢承贵使如此大礼!”
对方着急地都准备磕头了,东莪行完歉礼,迅速赶在曹尔玉的头与地面零距离之前,伸手扶起他。
“曹大人不可如此。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我并非君臣之纲,只当是见礼,以朋友相待就好。”
曹尔玉观东莪神情认真,眼神真诚,便谢了礼,这位好像也没有挑明身份的意思,他便也不再多问。
“老先生的身体可安好?”
“承蒙挂怀,家父一切都好。只是王爷离世三年,每逢忌日,家父都会伤心好一阵子,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念叨王爷对自己的好,抱怨一下王爷为何不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絮絮叨叨地,说上好久……”
“既是这样,改日我必定登门拜访,去探望一下老人家。”
“贵使驾临,寒舍必定蓬荜生辉啊。”
“曹大人不必捧了,让人浑身直发冷……还有,不要再用‘贵使’这样的称呼了,毕竟,这里是苏州——我以单字:韦,为姓。”
“是,在下明白了,韦姑娘。”
看着曹尔玉离去的背影,东莪心下点点头:
不该问的绝不多问,既有三寸不烂之舌,又踏踏实实地办事,谨小慎微,难怪当初深得阿玛青睐……若是阿玛还在,这父子俩,必定不会只局限于大同,他们会有更好的前途。
东莪眼神黯淡,世上没有“若是”“如果”,她必须要真正地强大起来,让阿玛他们放心。
晚风愈发凉了,东莪穿得单薄,不禁打了个冷颤。春雷远远地响起,怕是要下雨了。
上次挨雨淋已经是两年半以前了,待在那个说话好押韵的陌生人的小窝棚里。真是日月如梭,白驹过隙。
水芝拿着一把伞,盖在已经被淋成落汤鸡的东莪的头顶。总算回到了“根据地”,水芝一边合伞,一边“抱怨”:
“姑娘怎可如此大意,若不是水芝不放心来找您,不知还要受多大的罪。”
“谢谢,不过不用担心,无碍的。”
然而,第二天,面对水芝那黑得像煤球一样的脸,捂着一床厚实的大被子,她后悔了!
明明当年淋了那么久的夏日雷雨,自己第二天活蹦乱跳地跑回王府,见到那个叫“苏和泰”的小太监;
如今,不过是几滴春雨,竟然让她发起高烧,卧病在床。
“昨天还说没事呢。”
东莪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脸本来就因为发烧而呈现潮红,现在……嘶,脸可真疼哪。
水芝端过冷却下来的汤药,舀起一勺。
东莪摇摇头,撑起虚弱无力的身子:“药一勺一勺喝,越喝越苦的,不如一口闷掉。把药碗给我吧。”
皱着眉头,“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
看着水芝递来的蜜饯,东莪摇摇头:“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后加甜口,不定与哪味药材的药性相冲,还是不用了吧。”
“姑娘,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可是,苦楚之后,不正是甘甜吗?”
东莪端着空碗,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那药似乎也没有多么苦了。
“水芝,谢谢你。”
“水芝只是说出心中所想,姑娘不必谢。”
蜜饯更是甜丝丝的,甜得东莪牙根发软:“很甜……”
东莪轻轻撩起由于发汗而粘连在额角的碎发,用手碰碰自己的前额,扭动两下:
嗯,汗发出来,头没那么烫了,也不怎么昏沉了,“全身发疼”的这种感觉减轻了不少,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姑娘歇着吧,水芝先行告退。”
东莪很认真地朝她点点头,自己还是使不上太多的力气,只能靠自己的神态让水芝知道,自己发自肺腑的感激。
是日也,东莪正捧着一卷《鬼谷子》,津津有味地学习。
水芝突然跑了来,神色极其古怪。
“……”她好几次动动嘴巴,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东莪疑惑道,“你向来是能说会道的,怎么今儿个突然三缄其口了呢?”
“这……水芝,实在是难以启齿……”她还是磕巴,又纠结了一阵子,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那小皇帝派人去盛京找美人呢!”
“什么?”东莪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滑落在地,一把拍上手边的扶手,“腾”地站起来:
“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