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还没有成年时就失去了阿玛和额娘。
他的额娘——那个女人,那个可以说是被他皇太极逼死的女人,那个让他永远不敢忘的人。她那日威胁一般的嘱托,她那时的看向他们一众人时那疯狂的神情,自己不敢忘。
毕竟,那个女人太聪明,自己的几次算计,竟都是人家棋局中设计好的棋路,皇太极身为掌权者,讨厌那种被人操控的感觉。
何况,那个见不得光的念头。
她必须死,他才能安心。
免了多尔衮的行礼,皇太极压制住心绪,状似和蔼地问候了一下多尔衮的情况,突然笑道:“十四弟啊,我看你的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有什么好事让你这么高兴啊?”
“禀皇上,是这样的,臣弟此次出征朝鲜,在洛东江畔救下一名女子,而她正是那朝鲜宗室之人。”
“那也不至于欣喜至此啊,朕一直教导你……”
“皇上,是那女子……有了身孕!”
“当真?”看着多尔衮满脸的笑意,“真好!”但似乎又突然想到什么,将多尔衮叫到近前来:“你确定,这个孩子……”
多尔衮作面上一红:“皇上莫不是刚得一子,高兴糊涂了?皇家宗室子嗣之事,臣弟怎可不小心谨慎?臣弟离京一载,与李氏相遇已有十个月,她又时时随侍在侧,如今也不过身怀六甲。还望皇上放心。”
“哈哈,你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皇太极撑着日渐发福的身体,贴近多尔衮,“今日布木布泰的这个孩子是个好的,那就叫做福临吧。爱新觉罗·福临。唔……这样,咱们兄弟也有段时间不曾聚聚了,朕今日去你那里,咱们好好叙叙旧。”
睿亲王府——不大的府邸住着睿亲王和众多妻妾。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领众妻妾开亲王府大门,迎接贵客。
博尔济吉特氏安丽雅谦和有礼,治家有方。多尔衮虽妻妾众多,但大多是政治利益交换的筹码,多尔衮与她们可谓没有感情。
而她这个原配嫡福晋是当年自己求得,由他的额娘——大妃阿巴亥属意成婚的。与多尔衮成婚十多年来,两人相依相伴,情深义厚。
战场上的“墨尔根代青”回到家里,回到自己身边时,成为一个普通的男子,自己的丈夫。对自己百般温柔体贴,十分爱护。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多年来,二人一直没有孩子,可谓一大遗憾。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王爷。”
“今日朕来是跟十四弟聊聊家常,不分君臣。诸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皇上。”
“安丽雅啊,这次十四弟回来可有一个好消息。你要当额娘啦!”
安丽雅一脸疑惑:她并没有怀孕啊。
“咳咳!”多尔衮有些尴尬,自己相伴多年的嫡妻不曾有孕,自己这次出征回来倒带了个孕妇,这实在是……
安丽雅的疑惑在挺着大肚子的李敏贞一出现就解开了,不论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她的丈夫,她的多尔衮总算是有了个孩子呀!安丽雅不顾皇帝还在这里,喜极而泣,这李敏贞的孩子,就是睿亲王府的小主子,她会像亲生母亲一样,和李敏贞一起,呵护着这个孩子长大!
“好了,安丽雅。别哭了。”多尔衮很想上前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奈何皇太极还在此,他一个小小的睿亲王,还越不过皇帝去。
皇帝……多尔衮狠狠地咬着牙,拳头攥得发白,这个宝座,本该是他的!
“走吧,多尔衮。朕也来尝尝你这睿亲王府的好酒。”
“皇上谬赞了。臣弟这里只是薄酒,比不得皇上的琼浆玉露。”多尔衮立即恢复如常,谦道。
“我不是说了,今日只是家常聚餐,不分君臣。”皇太极意识到自己的自称让多尔衮必须依君臣之礼回话,便立即改口。
睿亲王府的酒,有着很强的后劲。酒过三巡后,兄弟二人便都有些微醺。皇太极的身体这两年一直在发福,坐在这样一个没有靠背,没有扶手的凳子上,他只有撑着桌子才能坐稳。
看着面色微红的多尔衮,那双桃花眼,心中痛楚弥漫。扶着桌子,腿有些打颤地站起来:
“多尔衮,来……让八哥看看你……”
不等他走近,便被皇太极一把拉进怀中。
“?”
“多尔衮,我的多尔衮……你长大了……”
被圈在皇太极怀中,多尔衮精明的眼睛里迸发出隐忍的凶狠。
不过,他一眨眼的功夫收住了那阴森凌厉的气息:“八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多尔衮不再是当初那个总跟豪格闹别扭,对自己满眼敬仰孺慕、全心全意依赖和信任的那个他了。
他长大了,沉淀了。
多少的酸甜苦辣加在他的身上,才成就了“墨尔根代青”,成就了今日的睿亲王,却一天天地疏远了他——多尔衮从小除了阿玛努尔哈赤和幼弟多铎,最亲近的男人,就是八哥皇太极。
“来人!”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侍卫进来,利落地跪在地上:“参见皇上!”
“回宫!”
目送皇太极那胖胖的身体离开,多尔衮再也撑不住:“唔……家里的酒,可……真烈……啊……”晃了两下身子,“扑通!”一下歪在地上睡了过去。安丽雅着人将多尔衮抬到榻上,让他可以睡得舒服点。便又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和李敏贞彻夜长谈去了。
“娘娘,今日皇上去了睿亲王府,怕是不会来了。”
海兰珠连上泪痕未干,又被濡湿:“知道了。你下去吧。”闭上眼,却无法入睡,此时的海兰珠离心如死灰只差一根稻草,所以,心很静。
心一静,就会听到一些平时听不到的声音。孩子,是你么?你一个人在那边寂寞了,在呼唤额娘去陪你么?
到了李敏贞临产的日子,睿亲王府上下紧张地忙碌着,终于在多尔衮来回走动的踱步声中,在安丽雅焦急难耐的祈祷声中,一个嘹亮的婴孩啼哭声划破天际。
接生的嬷嬷在小婴儿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本来稍稍弱下去一点的哭声,一下子“凄厉”起来,那刺耳的声音都快将嬷嬷的鼓膜震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