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凉州马贼猖獗,席卷诸郡。九月初三,凉州刺史姚卓荦发令,令凉州司马祭彤率穿云箭三千,肃清凉州。
顿时兵起。
尽管只是一州兵乱,民生也多有凋敝,但凉州人是管不了民生凋敝这些事情的,这些事情是上面的大人物们管的。
凉州人只顾着喝酒骑马打骨牌。对于他们来说,秋天是肃杀的时令,秋天也是畅快的时令。他们还不会为兵乱而皱眉,即使是马贼冲到城门下,他们也未有改色。他们拔刀弯弓,在骏马嘶鸣声中,与马贼厮杀在一块儿。
死了,就是命数。
活了,就再喝酒。
对于这样的人来讲,九月又有什么好苦恼的呢?
在九月,称得上受害的唯有一些耕作为生之人,但这些人早知凉州风气,在马贼来之前就藏好了粮食,护好了田地。因此,他们受损也称不上多严重。
金黄的原野一望无际,仿佛富人随意留下的金子。黄沙开始随风而起,屋檐上道路上都积起一层黄沙,哒哒的马蹄在落霞城内响起,城上方的霞光如锦,光华万丈,宛若神灵手中的七彩玉碗,令人们看的目不暇接。
马长宵偶一抬头看见绚烂霞光,都忘了手中的活。接着就被胡娘子瞪了一眼,他就有些喏喏地走开,给客人倒酒上菜去。
九月是胡娘子的酒楼最忙的时候,客人最多的时候,也是人手不够的时候。
王涂觉得反正马长宵平日清闲,让他来此做个短工也可以。重要的是,不能让胡娘子讨厌王涂,要是继续好吃懒做,王涂觉得胡娘子不会给自己羊肉。为了羊肉,马长宵做短工那是利人利己的好事啊。王涂笑眯眯地这么想,丝毫不觉得它的想法有多么无耻。
胡娘子客人来的时间有规律可循,白天较少,来的都是外地客人,酉时后来的人逐渐变多,大部分是熟客。熟客们都喜欢在夜里喝酒。马长宵收拾好一张桌子后,酒楼檐角的风铃轻轻响动。
有人来了。
马长宵想,真奇怪啊,酉时之前来的客人,熟客都是酉时后来的。莫不是刚刚要在落霞城落脚的人。
马长宵好奇的目光落到来人上。他看上去像是个四方游历的琴师。
来人年纪约三十上下,月白长袖,双手白净,抱有绿琴。尽管屋外黄沙飘忽,但他衣服很干净很清爽,就像他给人的感觉,是渭水河上的一阵清新之气,是揉碎了的旧日月光。
霎时间,酒楼内莫名一静,像是对此人一种委婉曲折的赞叹。
一静后众人又是各做各的,接着笑谈。
而那位琴师也无声入座。马长宵上去问他吃食。那位琴师只要了些粗食杂粮。
酉时过后,风铃持续作响。
许多人来了,有马贼,有刀客,有老人,有中年人。
来的人几乎把位置坐满了,壮汉们把那些看着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人挤到角落里去了。尽管有简短的咕哝声,但也没有人敢在胡娘子的酒楼里惹事。
胡娘子见酒楼都快满了,就让马长宵在酒楼门外挂上一个“客满”的木牌,并且点上门外的两只灯笼。
在黑暗中的两只灯笼看上去就像两颗眼珠子,莫名有些渗人,但这恐怖感觉是楼外的人感觉的,楼内人是没有这种感觉的。
七桌人在打骨牌,五桌人在拼酒划拳,一桌人酣然入睡。
五桌喝酒的人中有一桌人都不认识对方。于是,他们边喝酒边扯淡些事情,既不淡了话头,也不至于泄露些不好说的事情。
他们说着,一位粗短汉子忽然把头搭在手腕上,面上已有三分醉意。他道:“你们知不知道凉州金城发生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问的人不是凉州人,是益州来的商人。
粗短汉子嘿嘿一笑,“咱们凉州最大的马场之一金城马场你知道不?”
“知道啊。”那人应声,金城马场盛产骏马,那是连关内之人都知道的,谁不想要一匹骏马呢?那人眸光一闪,“你要说的,莫不是与金城马场有关?”
粗短汉子笑道:“正是正是!金城马场之主金鸠那可是响当当的豪杰,手下十八路缇骑可与姚太君的追风骑并称了!但是,前段日子北地郡的龙田行找上他,大声道这日非要露他的腌臜事,当时是金鸠的贺寿,宴请了八方豪客,龙田行此言一出,金鸠当场就黑了脸。”
此时,同桌一位精悍汉子边大口吃着烤羊肉边道:“这事我也在场。”
“你也在场?”益州人惊道,又快问,“当时到底是何场景?”
益州商人心底好奇的紧,偏那精悍汉子把烤羊肉吞完才道,让他人心中好生有气,但也不敢催他。这精悍汉子高约八尺,比楼内众人都要高,又是体若虎狼,面上一股蛮气。众人皆知是一个不好相与的,哪里敢催他。
精悍汉子吃完,让小厮再上,而后道:“我当时到金城是与人有约去买马,正好遇上金鸠的寿宴。他那寿宴摆的可大了,就在马场上,总有一百零八桌,一百零八桌上都是英杰豪客,每一个都是闯出过名声的人。一百零八桌上每桌都有一对烤乳猪,一只烤全羊,不仅如此,就在酒宴旁边三五个大汉就地杀羊,哪里的桌上没羊了,立刻就做出一只新的。当真是豪气至极啊。”
精悍汉子感慨一声,继续道:“我虽不认得金鸠,但也是在江湖有过名号的,就被请入一桌。寿宴是个打着贺寿的幌子骗吃骗喝的好地方,我那时吃的正欢,忽然马场大门里爆发出一阵响动,像是大缸砸地。原是两个护卫被人一拳打出,滚到两桌子上。然后从大门里走出来龙田行。”
“当时好多人都认出他,低声说,龙田行闲居北地久矣,也不知他为何如此,一身风尘又面露哀戚。金鸠向他怒喝,龙田行,我平日素让太平镖局三分,你今日为何要坏老夫寿宴?”精悍汉子接着哈哈大笑,“金鸠好生威风,好生义正言辞,我瞧见好多人都拔出刀来了,就待金鸠一声令下,杀了龙田行。”他说时,眼里一道精光闪过。
“那龙田行可是死了?”益州商人激动问道。
这时回话的是最初的粗短汉子,他连连摇头:“不不不,龙田行号为太平,有勇有谋,怎么可能毫无后手就死在金鸠手下?”
“他没死。”
精悍汉子微笑道:“坏人寿宴好比打人巴掌,仇大不得了,赔上一百零八只烤全羊也不行,客人不像我只来见识的那就是金鸠的好友,哪里肯让龙田行坏这寿宴呢,气氛剑拔弩张,但是龙田行这时大喊一声,金鸠你狠毒之人,为夺辟邪,先是屠蓝家上下,灭绝凡人,接着事情败露,又是派人截杀我等,试图让人死光,好让你这件丑事永远不被人翻出来。他这一喊,那气氛立刻就不一样了,大家又惊又有些怀疑。”
“什么?金鸠竟做出这种事情?”益州商人瞪圆眼睛,嘴巴张大,诧异至极。修士间杀人夺宝可算常见,从不为人计较,但是修士对凡人下手则被认为是绝不可为的,恶毒至极的事情。这要是发生在凉州之外,玄门执法者一闻风吹草动立刻斩杀,但是凉州不同。二十年前,玄门将凉州列为不管之地,凉州修士间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归玄门所管。这也是某些修士喜欢来凉州的原因,在凉州,他们不会受到玄门的钳制。金鸠灭人全族之事骇人听闻,可此事着实难管。
另一位粗短汉子只有耳闻,不了解当时详情,如今听这位壮汉讲来才恍然大悟,抚掌笑道:“这龙田行有几分本事,心思机敏的狠啊。但金鸠到底所为何物而犯下这种恶行呢?”
此时,马长宵端上两壶烈酒,一碗羊肉,精悍汉子伸手即往碗里一抓,同时笑容忽有些诡异道:“当然是春秋八剑之一的辟邪剑。”
同桌之人不由得点头,或低叹,或眼中异芒闪烁。他们都听闻过春秋八剑之名。
大周时,吴越交恶,交战不休,当时越王勾践得工甲异人相助,采金铸造八把神剑,分别为掩日、断水、转魄、悬翦、惊鲵、灭魂、却邪、真刚。其中五剑毁于战乱,三剑流传于世,那三剑即是掩日,悬翦,和却邪。却邪,历代为除妖之剑,因而又名辟邪剑。八剑齐出,金光曜天,在勾践灭吴,建立霸业中起到大用,因此八剑也被誉为王者之剑。
世人一闻八剑,无不心起贪念。
“却邪剑啊......”
“王者之剑.....”
一旁端茶端水的马长宵听着客人交谈,忽然记起贺野王涂好像说过却邪剑的事情。
益州商人从辟邪剑的消息中回神,继续问:“后来呢?”
“龙田行把事情闹大,但他要让金鸠服软口头上说说还不行,金鸠在凉州经营多年,岂是一件旧案可以扳倒的?于是,当时宴会上众人就说,口说无凭,非要实证来。”精悍汉子这时微不可查地摇头,在他眼里,这事是金鸠所做无疑,如果不是金鸠所做,龙田行这老油条何必重出江湖呢,但是谁也不会拿凡人的命当回事。“其实,所有人都只是想看却邪剑。”
“那却邪剑——”
酒楼里的灯芯噼啪一响。
精悍汉子神秘一笑,注视着酒楼周围:“不在龙田行手中。”
“在谁手里?”
“也许在姚卓荦手中。”他食指忽然指上,“那时很多人想把龙田行拿下,问个分明,但是姚卓荦的人马到了。金鸠再牛皮也跳不出不姚卓荦的手掌心,当时就扣下金鸠,也留下了龙田行。”
“她也会管这种事?”这时,另一桌上有位长脸男子冷笑道。据他了解,姚卓荦这厮从来不管金鸠这种大户。她通常对这些豪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粗短汉子道:“她以前是不管,但这次管了。”
长脸男人问:“她怎么管的?”
精悍汉子道:“她关了金鸠,祭彤斩了十八缇骑中的九骑,还剩下九骑。她说,我们都好赌,这次就做个赌,余下九骑若能取到却邪剑归还原主,她就放过马场众人,若不能,则全部处死。”
益州商人问道:“这听起来却邪剑不在龙田行手中,不在金鸠手上,到底在那里呢?”
精悍汉子食指忽然指下。
“地下?”益州商人惊叫。
“不,就在这里。”
精悍汉子大笑,他拿出一副画像,画像是马长宵认识的人。
正是贺野。
马长宵端的盘子掉落在地,当啷作响。
刀剑出鞘。
不消一刻,酒楼内众人都拔出长刀,各个眼中光芒闪动,神似下一刻就要搏杀在一起。
气氛瞬间就如弦紧,所有人脑中的神经都牢牢绷紧了。马长宵不由得屏住呼吸,心中惊惶,他怎么落入这么危险的地方。
这里所有来胡娘子酒楼的人都是为却邪剑而来。
益州商人的脸色在灯火中显出几分苍白,他可不知道今日会有这种事情啊。他还以为只是讲讲趣闻,怎么一瞬间大家都拔刀了?他——他可没带刀啊。
马长宵此时心理也与这位误入酒楼的益州商人差不多,甚至更绝望,他觉得可能是王涂那个看不惯他的故意整他,所以让他到胡娘子这处来帮忙。
二楼上的胡娘子听见出鞘声,立刻提刀而出。
一出门看见楼下众人都提刀握剑,她就晓得出大事了。
胡娘子眉毛一横,神色瞬间冷凝,但是下一秒又挂上笑脸,倚在二楼栏杆上对客人们大声道:“各位兄弟,好端端的拿刀来做什么,这是不给我面子吗?我们酒楼今晚酒水吃食都是任你们拿的,不要钱的,你们拿着刀怎么吃的尽兴呢?”
“嘿嘿,掌柜的有所不知,我就是拿刀才吃的尽兴。”精悍汉子朗声大笑,手里握住一把黑刀,刀光一闪,桌上羊肉即如百花齐开,面面平整如镜。
胡娘子神色一顿,他娘的是个狠岔子啊。但她还是挂着笑脸:“这位客人既然觉得这么尽兴,那尽可拔刀。但我有言在先,在我地盘上,你拔刀可以快,收刀不要慢啊。”
“谢过掌柜的告诫了。”精悍汉子摸摸他的黑刀,“偶这刀啊,从来没有人就说过我慢的。”
同桌的益州商人紧张地咽口水,这人气势怎么像是要杀人的?
粗短汉子则拍掌三次,道:“这位大哥,刀法真是不错。”
精悍汉子不可置否地笑笑,抡起酒壶,就把酒水直接灌入喉咙。马长宵见他喝酒的豪迈气势,刀光上的凛凛杀机,心中悸然,想退后又不敢退。
精悍汉子一口饮完。
酒壶随意一抛。
精悍汉子脸色通红,已然醉了,他目光七分迷离缓缓看过众人。
“咱们都是为却邪剑而来,就不要扯些面上功夫了。”精悍汉子声音一沉:“却邪剑我要了。”
“你要了,那不是让我们白跑一趟吗?”
“就是就是,你要,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识相的就走吧,别跟我抢却邪剑。”
一个又一个声音接着说话,众人都是为却邪剑而来,谁都不肯轻易放手。
精悍汉子冷笑三声,他的黑刀唰的一声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有三个人头落地。
马长宵看见那黑刀刀刃上有某种暗色花纹闪烁,刀刃发出的冷光刺人眼目。
众人皆是神色大震,而精悍汉子还笑着喝酒,仿佛不觉自己做出多么令人惊愕的事情。
“一个眨眼,就死了三个人,而且我竟然还看不出他用了什么道诀.....”有人低声嘀咕。
“邴蛰,惊蛰雨中一把刀,你是邴蛰!”有人盯住黑刀上如若虫蛇的纹路,惊诧地叫出精悍汉子的身份。
惊蛰雨中一把刀的邴蛰在北三州不可谓不有名,邴蛰神刀无敌,力冠凉州,但其人行踪神秘,人间只知他黑刀上有特殊纹路,不知道他真面目。
今日一见,某些人心中都有些胆寒,不由得想要退走,但依旧剩下许多人,眼露寒光,丝毫不惧。
马长宵擦擦额头冒出的汗珠,一脸僵硬地看着众人像是要把他也杀了的模样。
却在这时候,楼外响起九道马鸣声,紧接着一位红脸的、黑衣的汉子进来,他身后是一位用面具遮着半张脸的青年人。
这位青年脸上面具乃是一只黛色狴犴,金眼黛纹白底。他露出来的半张脸是漫不经心的,他的神情似乎是游山玩水的客人般,着一身鸦青。
在他身后又进来七人,都是勇猛的汉子。
总共九人,无需言语便已看出他们气势非凡,杀气纵生。
楼内俱是一静。
红脸汉子神色冷峻,声音粗犷,首先开口道:“缇骑开路,闲杂人等退散。今日谁敢拦我们缇骑,我们就送他们去死。”
金鸠手下缇骑战力高强,皆是凉州人有目共睹的。
九骑齐至,谁敢争锋?
一些人暗中退去。他们只是想在缇骑来之前夺取却邪剑,而今九骑已至,他们都不愿趟这一趟浑水,要是被九骑抓到,接下大仇可不是他们所愿的。毕竟,金鸠虽被姚卓荦压制,但手下势力经营多年,纵然是姚卓荦也不能立刻就吃掉。
一人退去,就引得更多人心生怯意,纷纷退去。
一下子楼中人去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一些都是内有手段的人。
这些人当中最显目的自然还是邴蛰。
红脸汉子锐利的眼神射向邴蛰:“你要与我们缇骑斗上一场吗?”
邴蛰舔舔嘴巴,脸色红的更厉害,他的好胜心像是喷涌而出的泉水。
邴蛰笑了,道:“有何不可?”
红脸汉子冷哼一声,直接出手。
另外七人也默契地运转道法,驱逐楼内其他人。
还有一些人仍然顽固,九骑中八人出手,灵气流动,拳脚相交,道诀似霞。九骑练的都不是灵巧,他们修行的尽是刚猛道法,无论是拳法还是脚法,都如同猛虎般刚猛,一拳下去,疾风迅疾又如万山压顶,好几人都被震住了内脏,痛呼哀嚎。
缇骑对上这些人可是游刃有余,但对上邴蛰还不够。
邴蛰道法厚重混元,内敛于刀锋上,刀锋所过,皆有血溅。
红脸汉子尽管勇猛,但也只堪堪挡住了邴蛰的刀。
随着交手越来越多,红脸汉子心中的忧虑愈来愈重,因为邴蛰根本没有移动过他的位置。
连半分也没有!
“够了。”一个淡淡的声音从红脸汉子后面传出来。说话的是戴着面具的青年。
红脸汉子应声收手,后退一步。
而邴蛰大笑,向缇骑勾勾手:“怎么不打了?我还刚刚解了三分酒气呢。”
红脸汉子脸色僵硬,眼中尽是愤懑,但并未冲动上前,再打作一团。
戴着面具的青年上前一步,道:“我们此行是来寻却邪剑,不是来结仇的。”
邴蛰眼睛微眯,问:“你是苏寒。”
“是我。”青年道。
邴蛰忽然抚掌大笑。而青年仍是像游玩似的,漫不经心地看着他。
邴蛰笑完后大声道:“能一声喝止缇骑的又没死在祭彤手上的,除却苏寒,不作二想。”
邴蛰一言道破青年身份,除却本就知道苏寒身份的余下众人皆是惊讶地看向那位青年。
他就是那个苏寒,就是那个凭借一己之力就把金鸠从一个平凡无奇之人推上凉州最大地头蛇之一位置的人。
金鸠厉害么?
当然厉害?
但他也只是豪杰。
凉州多豪杰,怎么就金鸠一人厉害呢?
因为金鸠掌控金城马场。
但金鸠一个豪杰怎么经营得好马场?
因为金鸠有一个手下,苏寒。
他们怕金鸠的十八缇骑,更怕苏寒断了他们的前路。
苏寒几乎掌控着马场的所有交易,打通过金城的全部城门,沾过大部分走私人马的线路,以至于有传言金城郡太守如果没有他的许可都关不上金城城门。但此人前尘莫测,只知惹了不少仇家,为避祸而逃入凉州,又非常地爱惜自己生命,常年深居简出,即便是老大金鸠的寿宴他也不会出门。
可是,苏寒这次不得不出门了。他再不出门,他的靠山就倒了。邴蛰一面想苏寒的来历,一面看着苏寒道:“我想与你打一场。”
苏寒微微摇头,“我不喜欢打架。”
邴蛰竖眉,粗声道:“我来凉州就是来找人打架的。他们又打不过我,你也不和我打,那他娘的多没劲啊,不如回家打条狗呢!你为什么不打上一场?”
“因为麻烦。”苏寒散漫的眼光终于聚集到人脸上,仿佛这时候他才发现不是游山玩水的时候。
“呸,打一架有什么麻烦的?总之,你们输了,却邪剑我就拿走了。”
苏寒轻叹,金鸠倒了找另一个又多花工夫,当着麻烦至极了。
他抖抖袖子,一个小巧的雕花香笼从他袖子里抖出来。
躲在后面的马长宵忽然感觉一种寒意,蹭的就跳出来,像是有刀架在他脖子上。
不仅马长宵,其他人也感觉到了寒意。修士对于危险更为敏锐。
邴蛰脸色郑重起来,看了眼香笼,问:“这是什么?”
“你知不知道益州的上古时期有一个暗器世家?”
“知道,唐门。”邴蛰道,“你不会说这个小香笼就是唐门的暗器吧?”
“它就是暗器。”
“你当我傻子吗?”邴蛰冷笑,“你如果真拿了暗器,方才打斗时候为什么不发,现在拿出来了还告诉我这是暗器?”
告诉别人这是暗器,不就让别人心存提防了吗?
面对邴蛰的质问,苏寒苦笑道:“因为这不是普通的暗器。”
“这是什么暗器?”
“暴雨梨花针。”苏寒慢慢道,他脸上是肃穆和紧张。
邴蛰猛然变脸,“什么?”
这竟然是暴雨梨花针?唐门消亡久矣,但暴雨梨花针的名声却一直传了下来。暴雨梨花针号为第一暗器,连大成修士都会死在暴雨梨花针之下。邴蛰从来没遇到过暴雨梨花针,也没有把握挡住它,更不觉得自己能挡住它。
邴蛰一手按上了自己的刀,一手端住酒碗,脸上仿佛瞬间酒醒看着苏寒冷冷道:“你为什么不用它?”
“因为用了暴雨梨花针,这里所有人都会死。”苏寒笑了笑,“而我不想死。”
“那你现在这么又拿了出来?”
“因为你要和我打上一场。”苏寒连带着他那张面具一同倒逆在细碎的光影中,叫人看不分明他的神情。“我打不过你,得不到却邪剑,姚卓荦就得让我死。我不想死,可你一定要和我打上一场,我一定会死。既然我肯定会死,不如就和诸位一起死在暴雨梨花针下,还算美谈一件。”
他好像游玩时闲谈的语气:“你们意下如何?”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变色,即使是缇骑八人眼中也有惊惶。缇骑八人尽管和苏寒都是缇骑,但苏寒一向不与其他缇骑相熟,他们也不知道苏寒所言真假。
“难道你连其他缇骑都杀死吗?”
“你们也觉得麻烦,但我也无可奈何啊。”苏寒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我都要被麻烦死了,怎么好去想舍己为人的善事呢?”
原先的红脸汉子又后退一步。但苏寒右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轻叹着说:“我们缇骑十八人都是兄弟,九位哥哥走了,剩下的自然也要一起走。”
红脸汉子猛然看向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