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看了他一眼,又看着邴蛰:“你还要与我打吗?”
邴蛰心中计较三分后道:“你特么太滑头了些,你拿个暗器来,说是暴雨梨花针,却又不用,我怎么知你是不是在诳我?”
“我哪里有胆子诳你?”
“你没胆子怎么坐的了金城第二把位置?”邴蛰反问。
“我要是诳你,那我会连自己性命也不顾吗?”
人即便骗人,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命也抵上?苏寒惜命这件事邴蛰知道,但苏寒这厮心狠智绝,邴蛰心中仍有怀疑暗器真假。
苏寒又接着道:“我就一条命,你也就一条命,这里所有人也就一次机会。我这次也是没法子好好活了,你还要与我打吗?”
苏寒这话说的轻飘飘,但放出来就是要命的狠话,他这是要把所有人拉下水去。他活不了,所有人都得死。邴蛰遇过心狠的,还没遇到过苏寒这种狠的有些疯的。平常凉州人遇上祸事,到了绝处会发疯病,像条狗样把所有人都咬一口。但苏寒只遇上一个邴蛰,就像是死活打不过这人似的,想中途拉下所有人。他们都没见过这种行事的人,按常理怎么的也忍过一些磋磨,底牌最后露啊。
这厮不按常理来啊。
苏寒的话叫邴蛰有些怔,背上无端冒出些寒意。可即使如此,邴蛰也不愿露了怯。
邴蛰右手端起一碗酒,眼神如刀就看向苏寒:“你要是接的过这杯酒,我就不和你打,怎么样?”
他话还未讲完,双脚微沉,右手已经一使劲,一碗酒就在马长宵愕然的目光中好似一把直指眉心的斩刀刷的一声就去,邴蛰身上爆发出一种无礼的气势,搅动的灵气在酒楼横冲直撞,撞坏了不知多少桌椅。
马长宵登时吓的腿软倒地。
而苏寒微抬一手,食指和中指擦过碗缘,拇指抵住酒碗的另一边,旋转不止的酒碗蓦然静止了。这一手似风扶柳,如云卷月,说不明的飘然飒爽。
邴蛰暗惊,苏寒那一手落在酒碗上的真有本事。那一酒碗上有他运转道法后的灵气加持,表面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内里暴烈如虎,只要人轻轻一碰,他留下的灵气就会崩裂酒碗。但他没想到苏寒竟然接下了,不仅接下来,酒碗还是坚固的模样。
“谢过了,只是我身子虚,大夫说要保命就得戒酒。”端着碗,苏寒漫不经心地倒掉酒水,脸上是人畜无害的微笑。
去他娘的身子虚?你要是真身子虚,就该倒下了!
邴蛰心里有些无语,却眉头挑老高道:“我让你一次,但最重要那关可过不了,你也没命。”
“至少现在你我不会死在暗器下。”苏寒转转精致的香笼,神色还是漫不经心。“最重要的那一关多谢你提醒了,但我已经过了。”
他已经找到蓝家人了。
邴蛰是个外粗内细的人,忽然领悟了苏寒的含义。
他拍拍手,向缇骑们竖起一个大拇指。缇骑们皆愣住,心想邴蛰这是服气了。但见下一眼,邴蛰大拇指转了方向,笔直指地,他似感慨又似嘲讽:“金鸠这事做的真不地道。”
“凉州人,哪里来的地道。”苏寒不在乎地回道。
金鸠为夺异宝,灭人全族,如今事情败露了,还得强着蓝家憋屈地原谅,这可真是无耻之徒。
邴蛰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苏寒,他此次来虽没摸出苏寒此人的真实身份,但也不想因此就稀里糊涂被这疯子拉着丢了性命。
邴蛰继而大笑一声,一个闪身从众人面前消失了。在场众人见邴蛰离去后皆望向苏寒。金鸠下十八缇骑看起来勇猛如虎,但真正的掌权者还是缇骑中位列第二位的苏寒。
苏寒则毫不在意他人目光,像是大战过后神情疲惫的样子,手里依旧把玩着那个小香笼。
恰此时,秋风撞门,风铃摇曳。
秋意如刀,卷着风声,刮过每个人的心头。
南岁引不知从哪里出来,突然就到了苏寒面前。
她眼底是好奇的淡淡色彩:“这就是暴雨梨花针?”
“.....不是。”苏寒见到南岁引一改漫不经心的神色,忽然笑嘻嘻地说,“我骗人的。”
“哦。”南岁引略微可惜。她本在后室,原先是任凭前面天崩地裂也不踏出半步的,但修士听觉灵敏,她听到传闻中的第一暗器也是被勾起一些好奇心来。
她当初见过天下十分之九的暗器,唯独没有人拿过暴雨梨花针来暗算她。她心中偶尔也起念欲试一试它的威力,但后来始终没那个机会。
她伸出左手欲取苏寒掌心香笼,苏寒却笑笑背手不给她。
苏寒道:“听闻你与贺野相识,他八月末入行伍去,不知有没有递给你却邪剑啊?”
南岁引随手拉过一只凳子来就倚着坐下,看向他道:“却邪在我这里。”
众人闻之,心中惊异,这却邪剑竟然在一个小孩子手中。
苏寒也拉过一只凳子来坐下对着南岁引道:“我们欲取却邪剑。”
王涂从楼上跳出来,朝着南岁引叫道:“不行不行,所有宝贝都是我的。”它之前一直在楼上观察下面的情况。
南岁引轻描淡写地看王涂一眼,它又偃旗息鼓了。但它心中依旧惦念着自己的宝贝。虽然一只王八不用剑,但到手的神剑哪有吐出来的做法。王涂觉得那不是傻吗?
它跳了下来,又弹了弹瘫软在地的马长宵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都能在南岁引手下活的好好的,还怕他们拔刀吗?”
“这能不怕吗?”马长宵气道。他只是个凡人,这些修士杀他不是如同杀鸡那么简单吗?
王涂幽幽一叹,还需要好好“锻炼”马长宵的胆子啊。
另一面,南岁引对苏寒道:“贺野临走前让我把却邪交还龙田行,但你是苏寒。”
苏寒不是龙田行。
“那又如何呢?”苏寒掂掂小香笼,像是香笼里面有什么玄机勾的他无法回神般。他把玩着小香笼,南岁引的眼神就不由得要分给小香笼一些。她在想这是不是暴雨梨花针。
苏寒继续笑着道:“当时蓝家蓝知弦也没想交给金鸠,金鸠不一样拿到手了吗?”
软的不行,就强夺过来,金鸠能这么做,苏寒也这么做,这就是人间。
南岁引不喜不怒地垂着眼。多少年过去,人间还是这个老样子。不公的不服的委屈事情都藏在深渊底下,使着劲咬着牙伪装出波澜不起的海晏河清。但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忽然笑出了声,其实南岁引也不是端方雅正的仁人君子。君子是她师兄,仁人也还是她师兄,才不是她。她只是个修士。
她说:“你讲个故事吧,讲的好,我就把却邪给你。”
灯芯噼啪响了一下。
淡黄的灯光照在苏寒露出的半张脸上,远远瞧去,苏寒的脸就像藏在洞庭云水,一屏水帘遮了此人的真心实意,许是此人深居简出养出来的神秘感。
八位缇骑想着取剑要紧,谁有哪个闲工夫给小娃娃讲故事。
他们脸上微怒,眼底着急。
但他们不知道,南岁引极少会觉得一个故事好。
任何一个听故事听过万遍的人都不会觉得那个故事有趣了,他们只会觉得腻。
南岁引就是那个觉得腻的受不了的人。
苏寒扬了扬手,他们却又退后了一步。这些人终归是等苏寒等久了,怕苏寒怕久了,都等成了习惯,怕成了天性。
苏寒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