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焱妃摸着姜小白的头发,凄然地笑着。怀中的骨肉才刚刚十岁,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让他活下去,去领略这世间的种种欢乐。
天征目视焱妃,心中百感交集。当年龙谷一会,他何尝不是心生爱慕,只是他惯于自持,没有如铁苍一样不顾一切罢了。此时看见焱妃如此憔悴狼狈,他的心中也不痛快。想到自己也可能会埋骨于此,不禁放声一啸。
啸声响遍滨海,众人侧目而视他。
李擒苍问道:“天征何故如此?”
天征惨然笑言:“为心中悲苦,为世间愤然。”
李擒苍点头,隐隐有感,又说:“我听闻乔真阳贵为晋国第一剑客时,远征于楚,因为不听从晋君屠城之令,不惜剑碎虎符。他远走归庐山之际,也曾一啸动山河,使得三军上下入城,不敢妄杀无辜。你是在效法令师吗?”
李擒苍的话语中,固然对乔真阳敬佩无比,但是仍然带着挑衅,意为尊师一啸,可使三军凛然,而你一啸,却不值一提。
天征扬眉道:“我师剑术,固然登峰造极。但是他最值得引以为傲的是他终此一生,从未做过违心之事,故此世间虽无圣人,我师却享剑圣之名。我方才一啸,虽只让前辈莞尔,却可佐证在下赴死之心。”
他以手指祭坛中的血精石,继续道:“今日纵然不为公子小白,我也绝不能放过前辈。”
李擒苍笑道:“如此甚好。只可惜你们错信鲍叔牙,竟然跟我入了这饕餮阵。你们四人之生死,已全然掌握在我手中。”
地烈瞪着眼睛,道:“臭老道,吹什么大气。十二年前你不曾破我们的四象四煞阵法,十二年后我们的修为突飞猛进,而你却进速缓慢,难道还能奈何我们?”
地烈此话虽然刚刚正正,但是心头也在发虚,十二年前之所以能和李擒苍相斗,因为旁边还有五位大高手助阵。他虽已四十有五,思想却仍然简单,只知临阵对敌,本领纵然不如人,气势上绝不能弱于对手。
李擒苍只是莞尔,突然长声喝道:“甘翼,你还在等什么?鲍叔牙此刻已在外部瓦解阵法,还不速速灭了这四人?”
阳凤早已盯着乌鸦,闻言叫道:“你是甘翼?”
乌鸦发出尖叫,猛然飞上天空。离地十丈左右的距离,突然定住,翅膀徐徐扇动。“啵”地一声,天地阴阳周围各自跳出一头饕餮,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将他们吞入腹中。
天地阴阳早已有所防备,四人各施手段,迎战身旁恶兽。天征手中长刀一劈,便将身旁的饕餮斩为两半;地烈不拿铁锤,只出一拳,便将饕餮打得浑身龟裂;阴白长剑一抖,如寒冬降临,将饕餮冻成冰块;阳凤一条长鞭如同火蛇,将饕餮打得千疮百孔。
只是那些饕餮被他们打成碎块,化为虚无之后,又凝聚成形,再度扑来。
这些饕餮攻势不绝,杀之不尽,非要耗尽他们的气力不可。
四人哪里想得到世上竟然有如此阵法,居然可以变化出无穷无尽的饕餮。地烈一面迎战饕餮,一面对天征道:“那鲍叔牙当真是狡猾,只说是林中布有小阵,自行溜走,却叫我们作马前卒。”
阳凤也咬牙道:“他说去破阵,怎么那么长时间?”
天征无言以对。如果鲍叔牙真的存以害心,他真对不住三位兄弟,心想须得拔除阵眼,方可破除此阵。他瞧见乌鸦悬于天空,一刀劈碎饕餮之后,拔地冲起,转而杀向乌鸦。
乌鸦浑身黑气化作一根根黑矛,还未等天征近身,便射向他。天征持刀闪身,避过这一根根黑矛,不料这些黑矛如同有灵,一击不中竟然掉头,从四面八方刺向他。
天征已无躲闪的余地,叫苦不迭,只能以力对力,长刀游走自身,化作天罡刀气,将己身护得滴水不漏。然而那些黑矛越来越多,又疾又狠,铺天盖地一般,又有饕餮随时扑来,让他根本无还手之力。
转眼之间,黑气仿佛浩瀚汪洋,遮天蔽日,天征刀光护身,仿佛一只浮萍小舟,在黑云海中浮沉不定,险象迭生。
阴白大叫:“糟糕,这头乌鸦说不定真是甘翼变化而成,大哥须要小心啊。”
三人曾想摆脱身旁的饕餮去助天征一臂之力,但是那些饕餮每破碎一次,再出现时比之前更加强大。此时已经和他们旗鼓相当,纵然他们有心去帮,也已分身乏术。
李擒苍看了一会儿,眼见四人落败是迟早之事,便走向焱妃母子。
姜小白缩在焱妃怀中,眸光将战斗情景收入眼中。李擒苍还未出手,天地阴阳便已不敌,心中之希望骤然幻灭。抿着嘴角,对李擒苍喊道:“你别过来!”
李擒苍竟生生地停住了脚步,嘴里喃喃道:“好,好,我不过去。”
姜小白从地上捡起已满是污渍的山楂糖,扔到李擒苍的脸上,喊道:“臭东西,还给你!”
李擒苍竟不躲闪,任那糖块打到自己的脸,落下的时候用手接住。他慢慢擦拭着糖块上的灰尘,一会儿又用嘴轻轻去吹,终于干净一些,便将糖块插到草地上。
焱妃看着这一切,说道:“师叔既以决心杀死小白,又何必惺惺作态?”
李擒苍坐在地上,闭目又睁开,说道:“小焱儿,你知我不会杀你。”
焱妃咬牙道:“我宁愿一死!”
李擒苍点头,痛苦说道:“是极,我不杀你,比杀你又会使你痛苦万倍。所以,师叔只能一恶到底!”
话到最后,李擒苍转坐为跪,向焱妃磕了一头。
焱妃眼眶通红,泪如雨下,别过头去。
姜小白听说这老头还要杀害自己的母亲,恨怒交加,猛地冲出焱妃怀抱,从腿上顺手抽出白羽剑,刺入李擒苍的心口。
“噗”
整把剑整根没入李擒苍的胸膛,殷红的鲜血霎时在李擒苍胸口印出一道可怖的血花。随着这一刺,姜小白的恨怒也瞬间出尽,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刺会成功,当血溅到他的脸上,他整个人傻了。这时候只觉得有一双黯淡的眸子正落在自己身上,毛骨悚然之际连忙抽出白羽剑,整个人不住后退。
如此变化,焱妃完全想不到,连忙把姜小白掩在身后。
白羽剑从李擒苍的胸膛抽出的时候,血花飞溅一地,李擒苍竟然在笑。
“师叔,你为什么不躲?”
李擒苍捂住胸口,道:“我就是要受他这一剑,好教我做事干脆些。”
他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眼见落日西斜,雾霭沉沉,口中呢喃道:“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
剩把此身照耀,笑透落寞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