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武帝正在思想司马相如风流韵事,脑筋忽然一转道:天下商贾甚多,一买一卖便即赚了许多银两,何不让他们上贡纳税,也好增加府库收入。遂下诏命所有商贾凡有车有船经营商业者每车每船都要向朝庭纳税。诏书一颁,天下商贾议论纷纷,大怀不满,内中有一富商向武帝奏上一牍,只说是商贾依靠车船运输交易,本即非常辛苦,有时还要亏本,今朝庭再向商贾算税,哪里还有商贾活路?武帝怒道:“商贾经营所有物品,哪样不出自百姓之手?买空卖稀,屯积居奇,转手便是大把银两到手。商贾酒肉臭,路边饿死骨。几曾见一耕作农民富豪如此?即整日劳作农民也要上交皇粮,你等为何不可上交?若天下商农都不上交赋税,那保国将士谁来供养?朝庭官吏俸禄从何而来?这斯分明是一刁民,带头违抗圣谕,不杀一儆百,新政怎好推行?”遂命有司罗织了许多罪名将其斩首示众,自此再也没有商贾敢于抗税。
这边徐伯领旨凿渠,一面布告关中人民,一面征民照图施工。关中之地本自肥沃,而且大多为富商所有。眼看刚刚颁了算税令要向朝廷纳税,如今里数百顷良田又要化为乌有,哪肯善罢甘休?便要与徐伯理论。内中推举数人入见徐伯,嚎啕大哭道:“前有算税使我等亏了血本,今又凿渠使良田白白付诸流水,这不是要我等家破人亡吗?”
徐伯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民。今天子诏令凿渠,既能便利商贸转运,又可灌溉两岸良田,乃是千秋万代壮举,你等刁商只顾自家一己私利,却不看诸多功利天下,难道要违诏不敬诛连九族吗?”
众富绅道:“小民不敢违诏,只求大人改道便了。”
徐伯道:“经过多次勘察,此是最为捷近渠道,既节省田地,又少费人力,乃是皇上亲自决定,不可改道。”说了令军士将其哄出。
告状富商之中有一绅士名唤尚坤,田产最丰,名望颇高。见徐伯不肯循情,私下乃与众绅士计议道:“今不杀徐伯?,我等皆要一贫如奴了。既然朝廷不让我等好过,我等也不能引颈就诛。前番凿西南道,修雁门塞已经民冤连声,今又动用十余万民夫凿渠,劳民伤财,民心更怨,何不趁机反了,必然一呼万应。”
内中也有付烩道:“汉室江山也是从秦楚手中夺来,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尚坤又鼓动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成功便成仁。若得成功,你等皆是开国元勋,自然少不得封候拜相。”
当下众人齐声赞成,推举尚坤为首领主持号令。纠集各家奴隶大造谣言,只道皇上不顾百姓死活,开凿漕渠供自己游山玩水,为今不反要得饿死,反了或有生的可能。树下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尚坤树了反旗?,便有那好吃懒做偷鸡摸狗之辈趋于帐下,为要贪得几日口福,未越几时便聚了数千人马。
郎中徐伯自那日哄了尚坤等人以后,只顾筹划凿渠诸多事宜,何曾想到尚坤等人胆敢谋反。这日夜晚自工地回来,正于帐中绘制图例拟定方案,突闻帐外喊杀连天,不知何故,忙出外察看,谁想正与反贼相遇,徐伯大惊,急抽身躲藏时已来不及,被反贼刺中左臂。徐伯情知是尚坤所为,忙转身逃回帐中抽了利剑奋力反抗。眼看力不能支,正在危急之中,部卒闻讯赶来,方才救了徐伯。此时徐伯已经身受重伤,血肉模糊,昏倒在地。众人急忙救醒,徐伯有气无力道:“此事必是尚坤所为,只恐尚坤等人有谋反阴谋,必须赶快上奏天子,好使及早灭了此贼,不使酿成大乱。”说了令属下拿过文房四宝,自己口授了奏牍,命属役连夜上奏武帝。
此时武帝正在建章宫中与卫夫人一起赏花,太监奏有徐伯紧急奏牍,武帝就园中看过大怒道:“小小一个商贾,竟敢聚众谋反,伤我大臣,真是甚嚣尘上,朕必要诛他九族,好叫众贼知朕王法无情。”当下即传诏命卫尉李广率领两万戍卒,立即开赴河道进剿反贼。自己还要亲到河道视察。当有丞相薛泽谏道:“陛下乃是万乘之尊,千万不可轻易涉足危险之地。”
武帝道:“凿渠民卒饮风餐露累断筋骨,朕亲往慰勉理所应该。”
公孙弘道:“如果想去慰勉民卒,皇上派一使臣前去宣了圣谕便可,何必亲临漕渠。”
正争议间,王太后闻得武帝要亲往河道视察,急驾临建章宫中叱责武帝道:“过去高皇帝不听群臣劝阻,才有白马被围几乎招来杀身之祸,我儿今日为何不听劝阻,非要冷了众卿之心呢?”
武帝道:“高皇帝披甲执剑,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十二次受伤,方创下万世基业。十万民卒顶风冒寒,舍命苦战,朕怎不怜悯。今番亲去工地,并非仅为区区几千反贼,主要是令天下百姓知朕开挖漕渠乃是利国利民之举,还要令百姓知天子怜爱子民之情。百姓知天子亲临慰勉即感激涕零还来不及,哪还有危险可言。朕意已决,请太后及众臣不要多虑。众人见劝不住武帝,只好赶快准备武帝驾临河渠的一应事体。
未越几日武帝便与薛泽、公孙弘、汲黯、石建、郑当时等一班文武,乘辇直奔漕区工地。天子出巡自然非同凡响。前有武骑常侍率队开路,后有卫尉率众护卫。五色旌旗随风飘动遮天蔽日,锣鼓号角声震环宇,沿途百姓伏道相迎,好是皇家威严真个惊天动地。
却说卫尉李广接了圣谕,要他亲率戍卒围剿反贼,又闻武帝要亲临河渠,自是雷厉风行,立即率领军士星夜前往。尚坤所部本即乌合之众,哪是官军敌手?一经交锋便即溃败,尚坤被乱军杀死,余皆跪地请降。待至武帝驾临河上,李广即呈上尚坤首级,武帝怒道:“但凡逆贼,均杀勿赦。这尚坤乃是头目,诛他九族。”
徐伯伤还未愈,跪地谏道:“首恶必办,协从当免。这些降卒都是受了尚坤蒙蔽,不明陛下凿渠良苦用心所至,今可免去降卒死罪,令他等凿渠抵罪,岂不一举两得。”
武帝见徐伯说得有理,便即准奏。翌日武帝与一班文武亲到工地视察,蹬高远望,但见红日当空,春风和煦,层岚叠嶂,翠峰欲动,漫山红花,竞相吐艳;轻风过处,含首拜贺,碧流接天,千帆竞发,腾腾春潮,溢珠弄玉;俯首看时,但见长龙横卧,绵延不绝,“群蚁”蠕动,彩旗勒勒。施工号子,此起彼伏。一副壮观图画,尽收武帝眼底。武帝不禁意气风发,激情满怀,诗兴大发,随口吟道:
天苍苍兮与我住,地茫茫兮统九州。
山峨峨兮吐玉珠?,水滔滔兮肥沃土。
日熏熏兮布德泽,月蕴蕴兮濡雾露。
星灿灿兮耀河汉,民陶陶兮乐乾元。
吟毕,武帝在群臣簇拥下又步入工地,众民夫闻得天子驾临,一霎时群情激昂,民心沸腾,十余万人一齐跪地,山呼万岁,声震九霄。武帝甚是惬意,当下即命丞相薛泽就地拟诏道:“朕闻上古三王治水,泽被天下,功昭千秋;今有万民凿渠,餐风饮露,累筋疲骨,争相效命,乃为富国庶民,朕甚悯之,故凡凿渠民卒,无论老幼,皆赐绢一匹,免十岁徭役?。”宣诏一毕?,众更激奋,再呼万岁,山摇地动。
此后三年漕渠方才凿成。漕渠凿成后,不但缩短水路运输一半路程,而且渠下之民得以浇灌田地万余顷,极大的推动了当时的农业生产。武帝见人工修渠竟如此利国利民,便下诏命各个郡国都要大兴水利,修凿漕渠,一时形成了一个兴修水利热潮。关中因了国都所在,开渠更多。除漕渠外又修了灵轵渠、成国渠、六辅渠、白渠等。以白渠为最大。白渠始凿于太始二年,在渭水之北,西起谷口,东入栎阳。引泾水注入于渭,与郑国渠并行,长二百余里,可灌田四千五百余顷。百姓盛赞武帝之德,乃唱出歌谣道:
田于何处,池阳谷口。
郑国在前,白渠在后。
举锹为云,决渠为雨。
水流灶下,鱼跳入釜。
泾水一石,其泥如斗。
且灌且粪,长我禾黍。
衣食京师,亿万之口。
除此之外又在关中洛水旁开一龙首渠,因其土质松软易于坍塌,即用凿井之法,代之以沟,井距较近,其水互相流通,故名井渠。其它如朔方、西河、陇西、酒泉等郡皆开渠引黄河或川谷之水灌溉田地。中原之汝南、九江等郡引淮水,太山下引汶水等灌溉田地各数千顷不等,使农民丰衣足食,太仓谷几欲朽,为北伐匈奴奠定了雄厚的物质基础。
却说武帝即位业已十二年了。在这十二年中,政治上他内与以太皇太后窦氏为代表的守旧势力进行了殊死搏斗,剪除了政治敌对势力。选贤任能,广开言路,改故鼎新,整顿吏治,使自己的皇位得到了不断巩固。经济上大兴水利,打通道路,促进贸易,增加赋税,人民安居乐业,使天下出现一派繁荣昌盛景象。外交上派遣了张骞出使西域,令庄助、朱买臣、王恢、司马相如等平定了三越内讧,安抚了西南诸蛮夷使之诚心归汉,解除了大汉南部的不稳定因素。军事上新建了直属中央领导的期门军,并扩编了卫尉、中尉等近卫军和北方各郡地方军队,大力加强军事训练尤以骑兵为主,极大地提高了汉王朝的军事力量。这些政治、军事及物质准备,使他大举北伐匈奴,开拓大汉疆土,实现国家统一的梦想已是万事俱备,只等用兵了。
却说元光六年,中郎将张骞受命出使西域被捉,滞留匈奴已有九年之久了。即是与右大都尉呼衍乐之女呼衍哈达成亲也已数载。二人恩恩爱爱相敬如宾,然而张骞持节却永远不忘自己使命,决心要寻机继续西行。此时呼衍乐不但与张骞已经成为朋友,而且又成了他的女婿,自然不会对他看管过严。随着时间推移,因见张骞等人并无欲逃迹象,即是军臣单于也渐渐有些忘却。张骞见时机已经基本成熟,便与副将堂邑父密商西行之事。堂邑父依计与所剩数十旧部人马联络已毕?,是晚张骞唉声叹气闷闷不乐,爱妻呼衍哈达因问道:“夫君今日为何不乐?难道为妻做了不妥之事了吗?”
张骞几次欲言又止,呼衍哈达再三追问,张骞方涕泣道:“骞身为匈奴俘虏,承蒙爱妻不弃,以身相许,待我恩重如山,本应就在胡地与爱妻厮守白头,然而,骞身为汉臣,生无以为国尽力,死不能为国捐躯,直是愧对大汉天子父老,来日死于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见我列祖列宗?那时骞不成了孤魂野鬼了吗?”
呼衍哈达抱着张骞哭道:“妾虽为胡人,可也饱读儒书,通情达礼,知道为妇之道?。哈达既为君妻,早已即成为汉人。君帝即我帝,君心即妾心,夫君之心,妾岂不知?妾今生今世只要能随君左右,即死也好暝目,但听夫君便了。”
张骞不禁为呼衍哈达的深明大义而感动,他一把搂过呼衍哈达吻了一口道:“既然如此,快快收拾行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