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桌上放着一盆圆滚滚的仙人球,芒刺扎满了整颗青色的多汁肉体。
巫长命抬手轻轻拿起小盆栽,用指甲戳了戳,尖锐的刺针健康强壮又不会乱跑,生气非常浓。
她满意地笑了,将仙人球放在了兔子旁边。
“干、干什么?”可怜鬼哭得打嗝,疑惑地盯着身旁的仙人球。
“给你换个更适合养魂的容器。”巫长命说完便动起手来,一边画着施术的符咒,一边默念着咒语,灵力萦绕在兔子和仙人球之间,缓缓搭起一座细细的过魂桥,将兔身中的灵体牵引到植物之中。
灵体强大的灵魂夺取弱等生命的躯体总是更为简单的,就像人魂夺兔身不废吹灰之力,兔夺草身也不会太难。
断头的兔子渐渐停止挣扎,一旁的仙人球却多了几分灵气。
而这一幕在褚黑耀眼中,就是巫长命用手指在空气中画了几笔,兔子就彻底死掉了。
坚持唯物主义的纯人类褚黑耀,虽然幼年时也经历过家中一大堆后妈和兄弟姐妹的陷害折磨差点心理崩溃,成年参军后接触打打杀杀生离死别和各种社会黑暗面,但还从来没见到过什么超脱科学的东西。
他坚信,所有奇怪的非科学的现象都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但是,他不能解释为什么这只兔子死了还能又跑又跳,为什么这个女人一挥手它又不动了,难道这只兔子其实是个机器兔子?总之,他是不可能相信兔子身体里住了一只鬼的。
巫长命抱起仙人球放到桌上,余光扫了扫褚黑耀,见他两眼瞪着死兔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轻轻开口道:“兔子已经死了。”
褚黑耀捡起兔子,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仙人球抖动刺针,不舍地望着自己那被抓走的身体。
“他要把我的身体拿到哪儿去?”他想去追,却发现自己动不了,登时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早知道会变成一颗仙人球,还不如当一只断头兔呢。
巫长命手指摩挲着桌面,表情认真道:“大概是要拿到厨房做红烧兔肉吧。”
仙人球哇地一声哭出来,灵魂缩在巴掌大的仙人球里哭得昏天黑地。
巫长命点了点他头顶的软刺,问:“你之前说你已忘了生前之事,那你可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变成兔子的?”
仙人球抽抽搭搭地回答:“不记得了,反正我一直都是兔子。”
“你可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巫长命又问。
仙人球瞄了她一眼,小声说:“最奇怪的就是你了。”
巫长命冷瞥了它一眼:“活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用?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仙人球被她的眼神吓得瑟瑟发抖,缩着身子回答:“我好像、好像有一点儿印象,是叫、叫东什么不是,是叫什么牛……”
“东牛?”巫长命问。
“东牛?是吧”仙人球不确定道,“好像是这个音儿,但是,我怎么觉得……觉得不好听呢。”
巫长命抚了抚额头,做了决定:“你就叫东牛了。”
新出炉的东牛眼中透露出绝望,他不想叫这么土的名儿啊!他隐约觉得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很风雅的!
军部很快派了人到石人山转移军火,一架架直升机从流石镇的上空飞过,惊得大家都抬起头张望,还以为是晴空响雷呢。
褚黑耀把在地道里发现一大堆人骨的事也报了上去,上面猜测这些人骨可能跟当初走私军火的逃犯有关系,所以还专门派了一队人去采样鉴定。
他们顺着地道走到头,竟然发现了一整个山坡的尸骨。
后续的扫尾工作开展起来更加麻烦,石人山南山要被戒严一周,军火虽然找回了,但藏匿军火的罪犯还没有下落,他们还要在流石镇探查线索。
巫长命一行人只被监视了一天,褚黑耀放他们走时,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送去检测的指纹和巫长命办身份证时录入的指纹不匹配,证明军火箱上的指纹不是她的,所以排除了她的嫌疑。
如果她没有碰过哪些军火,就肯定另有其人,这结果跟他预想的实在差距太大了。
张真人走的时候也没给褚黑耀好脸色,当着他的面带着一群人抬头挺胸上了大巴车。
开车的还是那个司机,看他们一群人带了一身伤回去,惊讶地问:“咋啦这是?咋受伤啦?不会是冰雹砸的吧?”
徐金池恰巧背着身体虚弱的徐铜钱上车,被热心的司机大叔一眼看到,嘴上不停地叹气:“哎哟这小伙子倒了个大霉的,上次见你们你们是开车开下了滚龙坡,这回见你们你们比上回还惨!唉,我跟你们说啊,这是惹了霉神,得赶紧找个大师给看看,驱驱霉气啊!”
徐金池苦笑不得,身后徐道长走上车,道袍袖子一甩,端着高人的风范扫了一眼徐金池:“大徒弟,怎么还磨蹭呢?”
徐金池恭敬地喊了声师父,把铜钱放到座位上自己也迅速坐了下去。
司机大叔尴尬地笑了笑,回头捏稳了方向盘,哎哟,这倒霉小子的师父就是个道士啊。
清月师太和青山青河也拿着剑上了车,司机大叔瞄了一眼,笑着问:“你们这是练太极剑的吧!练太极好啊,城里人都喜欢比划比划,对身体好!”
青山神情严肃:“不练太极,这是峨眉剑法。”
“哟,峨眉剑法啊,电视里演那个?”司机乐呵呵地问。
青山摇了摇头,在师父身后坐下了。
几位方丈带着弟子上车时倒没引起司机的注意,他们打扮得比较低调,头上戴个帽子也没人认得出来他们是和尚。
石头和良疆扶着夭东流上车,巫长命紧随其后,怀里抱着一盆仙人球,一只手还拖着两个行李箱,轻轻松松地就上了台阶。
司机惊讶道:“这姑娘力气大啊!”
巫长命笑道:“平时锻炼得多,力气就大些。”
“是这个理儿,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喜欢锻炼咯。”司机摇着头,目光落到她怀里的仙人球上,“哎哟,这个多扎人呐!”
“朋友送的,也是一片心意。”巫长命看着仙人球说。
“朋友送的啊!”司机大叔十分惊奇,谁送姑娘礼物送个仙人球啊,他心里瞧不上送礼的人,觉这姑娘还挺好,便说,“那你放到前边来吧,我给你看着,后面坐着啊不好拿,当心刺手。”
“谢谢。”巫长命把仙人球放到他旁边的栏杆里,抬头感激道,“麻烦你了。”
“唉没事儿!”司机挥了挥手,看着巫长命转身走到位置前拎起一个行李箱放到头顶的置物架上,剩下一个箱子放在座位边。
这姑娘力气可真大!
一阵烟尘尾气中,大巴车风风火火地开走了。
弯弯拐拐的盘山路上,大巴车压着石子儿蹦过去,哐哐的声响惊飞了两旁山林间的飞鸟。
路过滚龙坡时,天星门的弟子都伸出脑袋往山崖下看,想起他们滚下去的那辆车心里就难受。
大巴车突然停了下来,众人一愣,只见司机窗外喊了一声,“到哪儿?”
山崖边站着一个驼背的老爷爷,他身上穿着破旧的中山装,背上背着一个烂竹筐,听到司机问话,点了点头,却没说去哪儿,似乎有点耳背。
司机大叔开了门,让他上来。
车上四十多个座位,已经坐了三十多个人,只有最后两排还空着。
老爷爷穿着破烂的草鞋一步一步往后走,身上一股奇异的臭味飘满了车厢。
“大爷,你去哪儿啊?”司机大声问。
老爷爷慢吞吞地转过身看他。
“大爷,你在哪儿下车?”司机大叔高声问道。
老爷爷摇了摇头,又继续往后面走。
司机大叔没辙了,心想着,这大爷可能不会说话,等他要下车的时候自己就会起身了,便不问了。
一路上都没人下车,也没人上车,大巴车很快就到了终点站,众人下车时,老爷爷已经从后门离开了。
“哎!老大爷,你没给钱呢!”司机喊。
老爷爷没听见,颤巍巍地走远了。
司机大叔不好意思追上去找他要钱,心里十分郁闷。
夭东流师徒三人和巫长命则转去火车站,坐火车回梁京。
石头这才发现巫长命提了两个行李箱,惊讶道:“你怎么多了个箱子?”
“装了些东西。”巫长命一手端着仙人球,一手提两个行李箱,走在大街上很奇怪。
石头不喜欢周围的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对巫长命说:“我帮你提一个吧。”
巫长命摇头:“谢谢,不用了。”
妘儿在箱子里,她不想交给别人。
夭东流脸色有些苍白,他咳嗽了几声,对巫长命笑道:“陛下,我们进站吧。”
“好。”巫长命点头,有些担忧地问他,“身体还好吧。”
“陛下放心,小伤而已。”夭东流动了动肩,表示身体还行。
“那天……你见到是谁放的箭吗?”巫长命问。
夭东流叹气道:“当时东流神智不清,只听得些微声响,睁眼看到一只白箭飞来,却没看到是谁射的箭,会不会是躲在暗处的亡灵?”
“有可能。”巫长命若有所思。
火车上人有些多,行李也多,巫长命两个行李箱差点没地儿放,她顺手把仙人球放到桌上,低头用力把行李箱塞到床下面。
夭东流躺在隔间的床铺上已经睡下了,石头和良疆也都在隔壁间。
对床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手机和耳机线就摆圆圆的肚子上,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往下滑。
过了一会儿,大约是他定的闹钟响了,手机不停地震动着,铃声反反复复地响起,都没能把他吵醒。
巫长命闭上眼睛忍耐。
“下面的,你要死啊!手机一直响一直响吵死个人,你猪耳朵听不到哇!”他上床的女人先爆发了,从床上翻起身冲着下铺的男人一顿狠骂。
许是被口水喷到脸上惊醒了,男人一睁眼坐起身,手机啪嗒一声摔到地上,落到巫长命两脚前。
她捡起手机,放到桌上。
男人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她,肥厚的嘴唇缓缓往上扬起,张开嘴露出两颗大金牙:“美女,谢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