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棺内升腾起一股绿意,老人的尸体仿佛被赋予了活力一般,僵硬的肌肉渐渐软了下去。
因为这五年保存完好,尸体虽然有些萎缩,但并没有腐坏。
生同死咒虽能复生她的生命,却无法让她恢复到最完美的状态,若不是有赵紫宜的悉心保存,即便复活了罗善时,只怕情况也不会太好。
随着咒语的法力生效,沈长明和赵紫宜能明显感到身体里的灵气在往外扩散。不止他们,别墅周围的花草树木也都开始枯萎,它们的灵气都飘进了这间屋子。
罗善时死后灵体消散了大半,只是被神器护着的一部分没有完全陨灭,缺失的部分,只能让大地之灵气帮她填补上。
老人的干瘪的皮肤渐渐充盈,深陷的眼窝也开始变得饱满,两个小时后,她终于有了微弱的呼吸。
透亮的水晶之内,罗善时缓缓睁开了双眼,迷离的双眼逐渐清明。
隔着一层水晶,外面人的模样看不太清晰,但她还是笑了。
有一种熟悉感是刻进了骨子里的,哪怕是她呼吸声,你都会觉得与众不同。
“姐姐?”她微张着嘴唇,几不可闻地叫道。
“善时。”宙嘴角含笑,她果然没猜错,神器就在善时体内。
赵紫宜站在她们身后,双眼干涩发红:“真好。”
她没想过她还能复活,这于他而言,是真正的惊喜!
罗善时醒来,这间专门放置水晶棺的寒室从今以后就要作废了。
她从棺材里出来后,精神竟要比离世前的最后两个月还要好。
屋里寒气太重,几人移步到外间说话。
“善时,你的体内为什么会有神器?”宙不解,如果善时有神器,为什么之前还那样病弱。
罗善时一愣,问道:“姐姐已经发现巫宫的异样了吗?”
宙点头:“你知道?”
“我只知道,神会很早之前就有这样的计划了,他们想集满神器碎片入主巫宫,他们只等你一死,然后瞒天过海扶持一位新神。”
神乃天生,怎么还能替代?宙眉心微蹙。
“姐姐一定疑惑为什么我拿了神器却不告诉你。”罗善时早已看出她的疑惑,一一解释道,“其实,我体内只有一片神器碎片,便是姐姐的伴生神剑流光的碎片。要说清楚这件事,还得从姐姐的灵器被封印之后讲起,那时……”
罗善时将千年前不为人知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巫族老族长以巫神法力太大恐会危害苍生为由,将她的神器封印进了无尽之渊。当时巫族已显颓势,罗善时作为七大巫使之一,往返于巫族族地与人界之间,也因此,她察觉到了巫族十二长老纷纷搬到凡间这一举动背后的阴谋:长老们竟然在密谋将巫神害死,还想分割神体食神肉成新神!
大怒之下,罗善时想将此事告诉宙。
谁知等她从人界返回巫宫,竟得知宙已向老族长立下神誓要保护巫族后人世世代代,还给自己改了名叫巫长命!
巫长命巫长命,巫族之人皆长命,她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数为整个巫族人续命!
那些贪婪的巫族人根本不值得她保护!
罗善时恨宙答应老族长永生保护巫族人不算,竟然还拿自己的命去换整个巫族,一时气愤不已,留下“我恨你”三个字便负气出走。
但她并不是冲动之人,离开巫宫后很快就平静下来,想要回去解释清楚。然而当时老族长逝世,宙去了巫族族地。
十二位长老全都回了族地参加葬礼,罗善时怕他们在葬礼上对宙动手,所以偷偷去了巫族族地,却意外偷听到长老们说已经派了人去找神器对付宙,而宙的神器早就落进了无尽之渊!
没有武器,若长老们联手,宙不一定打得过。思虑再三后,她决定前往无尽之渊寻找神器,临走前她将此事告诉了二姐罗善渊,让罗善渊告诉姐姐真相。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知罗善渊竟隐瞒了消息,还叛变加入了长老所组建的成神会。
“这一切都是我从无尽之渊出来后才知道的,我只恨当时信错了人。若是我再谨慎一点,发现她怀恨在心,就不会把这消息告诉她反而推波助澜了。”罗善时悔恨不已。
“这不是你的错,怪我自以为是,即使发现她对我怀恨在心后也没有太在意,我以为她会想通。”宙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你出走后不久,善渊就向我请辞,说完去为善仁报仇。我听闻她在人界组建了一支军队,当上了女将军,后来战死沙场,却没想到她用的是金蝉脱壳之计。”
“谁又能想得到呢?我从无尽之渊出来后便察觉到自己命数将尽,不得已捡了一副将死之人的躯壳换了魂,却也因此无法施展巫术,更别说回到巫宫或族地,只能在凡间四处寻找您的踪迹。”
罗善时满腹辛酸,她那时走遍四海,到处询问巫神的下落,半点不懂掩饰自己的行踪。
后来她寻到梁京罗妘所在的沈家,终于被一直盯着沈家的罗善渊发现,罗善渊易容成吴妈的样子来到她身边,想要打探她是否有神器碎片。
“当时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许是发现我对她造不成威胁,她就开始露了马脚,我才知道,她是二姐。”哪怕过了几十年,罗善时提起这段往事依旧心绪难平,“我本来很高兴,我在无尽之渊的虚空里待了上千年,第一次见到相熟之人。可当我知道她已经加入了神会、这次来找我只是想取神器碎片的事,我心痛不已。”
“我一直病着,也是想借此让她以为我没有神器碎片,可她却还是不肯走。她改变了想法,打算用我做诱饵,引您上钩。”
“三十多年里,她在我面前从来不掩饰丑恶的一面。她想说服我加入神会,我不愿,她便威胁说,九长老因为反对他们已经被她杀了,十一、十二两位长老也被她囚禁了起来,如果我不愿,她也会囚禁我。”
“她也确实说到做到,监视了我几十年。”
“善时,”宙抚摸着她的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你受的苦,我要他们加倍偿还!”
“姐姐,这次你不能再心软了!”
“不会,我死过一次,神誓已经破解,五年前我就准备好了,现在又怎么会心软。”
“原来姐姐五年前就打算好了借死洗尽神誓,这跟我想到了一块儿!”罗善时又惊又喜。
宙笑道:“你第二次提醒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吴妈就是善渊。后来我因神罚困阻,将计就计中了素矰一箭,既可以摆脱神誓,也可以令他们降低警惕露出更多破绽。”
“五年前我得知神会采生魂炼烛九阴的消息,就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算。烛九阴一旦炼成,以我当时的状态无法战胜,唯有剔去神誓免除神罚,我才能使出全部的力量对付它。”
“唯一让我出乎意料的,便是数日前我见到的烛九阴幼体竟与我幼时模样相同。能将她养得这般像我,不仅需要我的灵气,还需要我的血肉。”
“可是姐姐不是灵气化形吗,哪来的血肉。”
“我也正是疑惑这件事。”
两人沉思半晌,都想不通。
“先不谈这些了,说说你在无尽之渊的经历吧。”一会儿后,宙转了话题说道。
“好,”罗善渊点头,“我跳进无尽之渊后发现,就如它的名字一样,无尽之渊没有尽头,那下面尽是虚空,没有日月星辰,没有山川河流,只有累累白骨漂浮在刀风之间,无数尸骸如高山巍峨。”
听完她的描述,宙沉吟:“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无尽之渊很像是古神的埋骨之地。”
“我也觉得,”罗善时接着说,“那里罡风强劲,寒冷无比,我进去后几乎是寸步难行,幸好得人相助,我才能活下来,还成功找到了一片碎片。帮助我的人长相很奇特,他们没有脸孔,身披白袍,似影似雾。”
“缺面仙!”宙立刻道,“我能从神会手里逃脱,也是多亏了他们。”
“缺面仙?”
“缺面仙是西王母的神使,我也只是在巫经里看到过。据说西王母死后,缺面仙自去为她守墓,若缺面仙在无尽之渊里出现,那无尽之渊很可能就是西王母的埋骨之地。”
说到这里,宙露出几许笑意:“若传说是真,西王母当是我的外祖母。可惜我出生之时先神皆已陨落,无缘得见她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