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一人狠狠地道,他以一把短刀从身后抵在吴应麒脖颈边,拽着吴应麒的后心站了起来,道:“诸位仁义之士,某乃方大洪,天地会赤火堂堂主。”
众人纷纷向他抱拳拱手:“原来是天地会的大英雄方大侠,久仰久仰。”
方大洪的手微一用力,吴应麒脖颈上便划出一条血痕。
陈月月怒道:“你何以平白伤人?”
方大洪冷哼一声:“某执掌会内邢堂,向来执法严明,是非分明。对于这位小弟的下作言论实在听不下去,他要是我堂里的人,我已手刃。”
吴应麒先是出了一身冷汗,慢慢又冷静下来:“你他妈的还是天地会的英雄,你是狗熊吧,居然偷袭我?哎,不能和他来硬的,周围那么多人,大多明事理,我得让他理亏。”
他道:“这位大英雄,你背地里突施暗招,真给天地会长脸。”
方大洪原本是怒急攻心,才突然施招,被他这么一点,顿时红了脸道:“对你这种奸恶小人何须多言?”
沐忠亮发起的集会,如若平白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他忙道:“方堂主,手下留情,虽说这位小兄弟涉世不深,言语有失,可今天在下做东,不想见血。”
方大洪点头道:“我原本便是来与各位好朋友一聚,未料出了这么一个胡说八道的。”他一掌将吴应麒推开。
吴应麒退后两步,李良栋附耳道:“你勿要说了,走吧。”
吴应麒点点头,心想:“赶紧溜。”
岂料方大洪右手一甩,短刀斜插在吴应麒身边的桌面上,他道:“今日你不把话说明白,不许走。”
吴应麒皱眉道:“我又没得罪你,也不认识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方大洪冷然道:“沐家召集各路头面人物说事,聚集反清力量,只为复明,你却在此大放厥词,你便是得罪了我们。”
吴应麒心里来火,道:“是得罪了你吧?还是我的话戳了你的伤处?”
方大洪捋起袖管,道:“你诋毁明室,我杀了你又如何?”
吴应麒摇了摇手道:“吐沫星子别乱喷,太失礼了。”
方大洪欲要上前,沐忠亮拦住他道:“方堂主,有话好说。”
方大洪指着吴应麒道:“你没听到他说得什么混账话吗?”
吴应麒已然看他不爽,故意道:“我哪有说错,你们要说反清,也算给汉人长脸,可你们说复明,没多大意义。顶多是催生百姓怀念前明,可前明的腐朽有什么好怀念的?”
方大洪已然发作,沐忠亮赶紧抱住他。
那个戴斗笠地道:“这个邓大人的孙子,显然对明室有所不满。你倒是说说,你想不想反清?”
这话弄得吴应麒一时语塞,心道:“你不嫌事大是不是?”他想了想,见不少人视线锐利地盯着自己,他也不示弱,道:“清廷不仁就反。如若比前明好,百姓又不愿开战,就不反。毕竟一反又是生灵涂炭,百姓日子过得好,何必引发战乱?”
那戴斗笠地道:“清廷八旗,上三旗无汉人,下五旗以汉人为主。然而汉人抬旗才能进蒙军旗,诸多战事汉人充作马前卒,死伤最惨,可见满人对汉人之歧视。满人残暴不仁,二十多年前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有迹可循,更是血淋淋的。”
此话一出,堂内沸腾,对清廷一顿臭骂。那武当派的钱云龙忽地挟主吴应麒右臂,道:“此人其心可诛!”
“杀了他!”
“打死这个祸害。”
“实乃汉人之耻。”
吴应麒面对一根根指向自己的手指,他脸色铁青,心叫:“我是活腻了,才来这破地方。”
“啊哟!”钱云龙痛叫一声,放开吴应麒,一手捂着大腿处,怒道:“哪个小人,竟敢突袭暗手?”
却无人答应,也没找到凶手。
钱云龙愤然道:“莫非有这小贼同党在?”
吴应麒心念电转:“这些人里有些穿着长袍宽袖的明显是文人,这些人比之武人要更为克制,我得想办法让他们救我。”
他嚷声道:“你们这些所谓英雄好汉,人是不少,要杀我也简单,可你们以多欺少不觉得可耻吗?”此话一出,倒是镇住一些人,他续道:“我说前明不可救药有错吗?我们别说什么大道理,说点实话。那个在屋里还戴着斗笠的搬弄是非之人,你说扬州十日,好,我们说扬州十日。此战满清多铎十恶不赦,我亦欲将他千刀万剐,但南明弘光帝便没有责任吗?”
方大洪怒发冲冠道:“你还是人吗?!”
吴应麒深吸了口气道:“福王史可法在扬州抵抗清军,向各镇求援,竟无人来援,方堂主你说这是为何?”
方大洪张口木然,怔住了。他到底是个武夫,只知一些民族大义、重大事件,可对其中的关窍是一概不知的。
吴应麒见有了效果,便大胆地道:“弘光帝乃南明第一位皇帝,他贪图享乐,少有励精图治。当时清军大举南侵,弘光帝居然向朝臣感叹后宫寥落,下令广选美女。上梁不正下梁歪,致使贵族和大臣集体堕落,对满清南征未做多少抵御良策,消极避战,此消彼长,才会发生无人愿赴扬州共守的悲剧。相比之下,明知敌我悬殊,扬州城军民同仇敌忾,百姓誓死抗争。否则只要开了城门投降,便不会死那么多人。方堂主,你以为呢?”
傅山流泪道:“满清留发不留头,我等汉人极为厌恶,其中江南地区尤甚,许多有志之士宁愿与贼同归于尽。”
吴应麒道:“八旗是个军事利益团体。顺治时期,八旗中汉军旗占六成,还有大量汉奸投降满清后组成的绿营军。那么当年参与攻打扬州的便没有汉军旗和绿营军吗?”
显然大部分人未想到此节,把八旗兵主观归为了满人。
吴应麒道:“就算他们是听命行事,他们也犯了杀害同族的错事。况且扬州十日并不是所为‘据城逆命者并诛之’,而是一次有目的屠杀。清军入城后曾道只要出来投降便能宽恕,可出来的人都被杀了。这是对南方汉人的震慑,除扬州外其他各地并未出现这等屠杀,分明杀鸡儆猴,收拾人心。要我说清军此等暴行绝对丧尽天良,天地不容。可定下如此暴虐计谋的是谁?据我所知,满清所谓的开国重臣,我们眼里的大汉奸范文程,是他千方百计让清廷南下,便说不是他一人之力,他也起到很大作用。还有洪承畴之辈,将明朝文武官员一个个推荐给清廷,又是立了什么奇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