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不是一个碗,更像是一根绳索,联系着江流儿与这个怪老头。庙里的碗多得是,可是对于江流儿这样好奇心极重的人来说,生活中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从来没有过的人——一个恐怖荒岛上的怪老头,这新鲜感,不是一两日能够消散得。
自此,江流儿只要无事,便都给这老头送些吃食来,庙里吃得什么,他便能吃上什么。却说这老头,他一不痴傻,二脾气也还算好,天天吃江流儿带来的东西,虽然都没有什么油水,但是自己也不好白吃。可是一个穷老头,能给江流儿什么呢?他是一个和尚,自己还能送他几根头发吗?
好在江流儿十余岁的年纪,孩童心性还是很重,老头一次无意之间给他讲起自己游历四方的事情,江流儿听得有滋有味,天色都已经擦黑了,才返回寺庙之中。就这样,江流儿送吃的,老头以故事回报之,原本毫无干系的两个人,竟在这荒岛上成为了一对忘年交。
这一天天气酷热,寺庙四周的树林里,一直传来阵阵蝉鸣。
江流儿照旧是从香积厨拿了吃的,从福来他们家借了一尾小船,往鱼儿岛驶去。烈日当头,江流儿又没有拿什么遮阳的物件,烈日晒得他浑身难受,一个光头在湖面上闪闪发光。将船停好,江流儿觉得实在酷热难挡,竟将衣服脱去,直接跳到水中,畅快的游起来。直到觉得浑身舒坦,他才从水中上来,穿好衣物,往怪老头的住处赶去。
说是住处,其实不过是一处山洞。江流儿之前就对怪老头的住处十分感兴趣,鱼儿岛这么一个荒岛,老头是自己开垦了一块荒地,修建了一处小木屋,养着一群牲畜吗?结果当老头把他带到这处洞穴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后来转念一想,这老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样子,也不像开垦了一块荒地,牲畜成群的样子,确实是自己想得太多。
这处山洞极其隐蔽,前面是几颗大树,洞口一丛杂草,山上垂下来的藤条将洞口完全遮挡住了,如果不是常年生活在荒岛上的人,绝不可能发现这么一处山洞。这也不难理解,当时福来的二叔被吓傻以后,众人并没有在荒岛上找到怪老头。说起这件事,怪老头也是颇有些后悔,当初福来的二叔上岛,他不过是想吓他一下,没想到二叔胆子实在太小,受了这一惊,竟变得痴痴傻傻,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补偿福来他们家的。只是后来再有人上岛,他都只是远远观察。
直到江流儿和福来比试,两个孩子先后来到岛上,行为颇有些诡异,怪老头想要一探究竟,才和江流儿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好在江流儿没有被吓傻。
江流儿轻车熟路来到洞口。洞口的藤条都被老头顺到了两边,一眼就能看到坐在洞中的老头。这山洞并不大,一眼能望到底,洞中三块石头,大一点的是石桌,小一点的是两个石凳——江流儿没来之前,只有一个石凳。再往深处,是一处稍微高一些的平台,上面铺着一块老头自己做的草席,还有江流儿费尽口舌,从庙中拿来的一床没人用的被子。
此时老头坐在那平台下边,正在补着草席上的破洞,听到门口有动静,他头也没抬的说道:“来啦?”
“来了。今天这天气可真够热的……”江流儿应声答道,把东西放在石桌上,“不过你这洞中倒是凉快。”
刚在水中游了几圈,此时衣服穿在身上,有些难受,江流儿伸手将胸前的衣服扯了扯。
“是吧?这洞啊,也算得上是冬不暖夏凉。”老头抬头看了江流儿一眼,正好看到江流儿将胸前的衣服扯开,他一下愣住了。不过江流儿站在洞口,背着光看不太清楚,怪老头停下手中的动作,眨巴眨巴眼睛,将眼睛眯起来,盯着江流儿看。
怪老头将手中的草席放下,皱着眉头,瞪着眼睛盯着江流儿的胸口走过来。怪老头越来越近,步伐也越来越慢,甚至喉头还动了动,咽了一口唾沫。
“你要干吗?”江流儿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怪老头,只见他眉头紧锁,盯着自己的身子一直看,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这老家伙今天不对劲啊。
“那个,庙里还有些事情,我今天就先……”江流儿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退,眼睛却是盯着怪老头,发现这老头似乎压根就没听见自己说的话,于是转身想走。
他刚一转身,突然肩上吃痛,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干什么啊!痛啊!你放手!”江流儿虽然内心有些害怕,还是大声的叫到,一则给自己壮胆,二则想让老头听见。
可是怪老头不但不松手,反而一用力,将江流儿扳的原地转了个身!此时他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江流儿的胸口,只是眼睛瞪得更大!微张着嘴巴,瘦弱的胸口不断地起伏,江流儿都能听到他不断变粗的呼吸声。
“我说你放手!”江流儿试着摆脱老头的手,但是这老头看起来瘦弱,力气却不小,将他死死地钳住,江流儿使尽浑身力气也摆脱不得。
老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江流儿说的话,另一只干枯的手,颤抖着朝江流儿胸口伸去。
“阿弥陀佛!没想到我江流儿一身清白,今日竟要葬送在一个老头手里!想我江流儿平时念经颂佛!从未破戒!若是菩萨开眼,就……就让这老头突发恶疾,救救我吧!”江流儿一看这老头的举动,心中凉了半截!
怪老头颤抖着将江流儿胸口的衣服拉开,拉衣服的手突然弹了回去,五官全部挤在一起,脸上的皱纹似乎一瞬之间增添了十几条。
“你!你……”老头看看江流儿的胸口,又抬头看看江流儿,“你这胸口的刺青,从何而来?”
江流儿早就闭上了眼睛,此时听到怪老头的话,又睁开了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说道:“这个?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就有了。”
“捡到?”
“对啊,我是个孤儿,是被师父捡到,在寺中养大的。”江流儿的身世,倒不是个秘密,寺中的人都知道。
“几时捡到的?几时捡到的!”怪老头两只手放在江流儿肩头,急忙问道。
“十五年前。”
老头急忙松开双手,两只手颤抖着在那儿算过来算过去,口中还喃喃的说着:“十五年,十五年……”
只一会儿,他便转过身来看着江流儿,江流儿此时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
“怎么会这么巧呢?怎么会呢!不会的……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你一定是来骗我的!”怪老头的眼神不断变换,一会儿是难以置信,一会儿又恶狠狠的盯着江流儿,看得江流儿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他一定是来骗那个东西的!一定是!”怪老头突然转过身,开始在山洞里找什么东西,接着又回过头恶狠狠地喝道:“你要是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被他这么一喝,江流儿还真不敢动弹,站在原地看着老头找东西。
“找到了,找到了!”老头不知从哪个石头缝里拿出一个东西,朝着江流儿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凶恶地说道:“想来骗这个东西,我正好给你验明正身!”
老头走到江流儿身边,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警觉起来,走到洞口四处张望,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洞口的藤条放下来,回到洞中。
“你这小东西!还真敢一个人来!”老头说着,又将江流儿的肩膀按住,接着另一只手拿出一片玉质的东西来,但那块‘玉’似乎并不完整,像是一块圆玉被人从中间硬生生掰成了两半。
这残片通体呈白色,只在断裂处有一点黑色。
“这东西怎么感觉在哪儿见过?”江流儿此时被怪老头控制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奇怪了!这老头一定是发疯了!又问自己的身世,又要什么验明正身?不过这么多的问题,在这块残片出现在江流儿眼前时,全都被这么一个问题盖住了。
老头将手慢慢的移到江流儿胸前,江流儿这才反应过来,这残片不就和自己胸前的刺青一模一样吗!?
江流儿胸前的正是一块白色的刺青,像是一尾在水中游玩的小鱼,在鱼头前面,正有一个黑点!
怪老头三根手指捏住残片往江流儿胸口放去,快要贴近江流儿的肌肤时,那块残片上突然光华流转,放出阵阵光芒!老头的手没有停,他继续将残片往江流儿的胸口放,只见那残片上的光芒越来越盛!白光照着一老一少两个人的脸庞,都是一脸的震惊之色!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到怪老头的手指上,他并没有抵抗,手指一松,将残片放开。在老头和江流儿震惊的神色中,残片竟然渐渐没入江流儿的皮肉之中!光芒也渐渐收敛,直至最后完全看不见那残片的踪影!但是江流儿胸前的白鱼刺青,竟然放出淡淡的光芒,在两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居然在江流儿的皮肤上绕着那黑点游动起来!几息时间过去,才归于平静,回到原本的样子。
“你……你,那……那个东西。”江流儿亲眼看着那个东西消失在自己胸口,直到此时还是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并没有摸到刚才那块残片,胸口的刺青也没有再次‘活’过来。江流儿见胸口找不到,站在原地,在自己身上四处摸起来,希望能把那块残片找出来。
怪老头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像耗尽了全身力气一般,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双手放在腿上,看着江流儿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这莫非就是天命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