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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怪老头(二)

江流儿借着微弱的月光走在回去的小路上,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两边的树林中不时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传来。但是江流儿一心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进入了忘我之境。

没走多久,只见黑暗之中,一点温暖的橘光出现在前方。

江流儿看到那团光芒,回过神来,心中道:“那必是戒恶师兄。”

此时一扇朴素的庙门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相比两边表情严肃的两尊泥塑神像,庙门正中此时提着一盏灯笼,脸上满是担忧神色的,正是江流儿的师兄——戒恶。

戒恶生的十分高大,方脸厚唇,若是不了解他的人,在这样的夜色中见到他,必定以为是劫道的悍匪。

戒恶此时正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四处张望着。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戒恶将灯笼举高,快步朝脚步声的方向走过去。

“江流儿?”戒恶一边走一边试探性的问道。

“戒恶师兄,正是师弟我!”江流儿答道。

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戒恶总算是放下了心,他脸上刚露出一丝笑意,却又马上收敛起来,走到江流儿跟前厉声问道:“如何现在才回来?”

江流儿看他面目严肃,却丝毫不害怕,拉着戒恶往庙门走去,边走边说道:“师兄,你听没听过鱼儿岛?”

“鱼儿岛?什么鱼儿岛?”

戒恶平时主要负责管理庙中戒律,很少接触山下百姓,更不用说聊到这些神鬼传说,鱼儿岛的传说,他自然是没听过。

“鱼儿岛你都不知道?哎哟!我给你讲讲吧,是这样的……”江流儿拉着戒恶,绘声绘色的给他讲着自己从小伙伴嘴里听来的‘传说’。戒恶虽然很少听这类故事,但是人的好奇心是无限的,加上江流儿此时讲的眉飞色舞,戒恶的表情也跟着江流儿活跃了起来。

“怎么样,牛吧?我跟你说更牛的是今天我到那岛上去,你猜怎么着!”江流儿得意的看着戒恶,还挑了下眉。

“这岛如此凶险师弟都敢上岛?!”戒恶此时已经完全被江流儿所讲的东西吸引,皱着眉头关切的问道。

“可不是嘛!”江流儿说着,挽了挽袖子,学着自己在山下小镇上的说书先生那儿学的那一套说道,“却说这鱼儿岛,那可真是凶险万分呀!但是这江流儿何许人也?”

江流儿正要过把瘾,却被戒恶打断了。

“打住,师弟。师兄关一下门。”

戒恶将庙门关上,门闩插好,转身说道。

“继续。”

江流儿早已忍耐了多时,一听这句话,肚子里早已准备好的词句,如同滔滔江水,一涌而出。

伴随着江流儿叽哩哇啦的声音,两个人朝庙内走去。

江流儿这一日真可谓是玩的开心,讲的尽兴。他带着这样的心情很快就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到了第二日,江流儿逢人便问:“你知道鱼儿岛吗?”

也是少年心性,格外兴奋,经历了这样一件事情,他真想把这件事讲给庙里面所有人听一遍。奈何庙中几乎没人听过鱼儿岛的传说,其中‘凶险可怕’他们不能体会,江流儿的冒险故事,其惊险程度也就大打折扣了。

待到午饭时分,江流儿已经找不到人讲他的冒险故事了。

看着面前的两个碗,一碗盛着青菜粥,一碗装着两个馒头。那个容貌消瘦的怪老头突然浮现在江流儿的面前。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既然答应了别人要带些吃的,那万万不能食言才是。”江流儿心中这般想着,三两下就将面前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

江流儿来到香积厨,只见一个肥胖的身影坐在小板凳上,脖子上挂着一条有些发黄的毛巾。

“戒贪师兄!又在偷吃!”江流儿蹑手蹑脚的摸过去,突然这一声喊,把那人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戒贪是主管香积厨的和尚。原本刚刚把大家的斋饭做完,此刻正在休息,自己也吃上两口饭,被江流儿这么一吓,他浑身一抖,手里的碗和筷子全部摔到地上,饭菜撒的一地都是,他瞬间火冒三丈!转过头来一看是江流儿,眉宇间又多了几分疑惑。

“刚流儿!泥!泥干沈磨啊!?”戒贪看着江流儿,嘴里还包着没有咽下去的饭菜,含糊不清的说道。

江流儿看着这位师兄,戒贪本就生的肥头大耳,眼睛像两颗小小的绿豆,现在嘴里包着东西,腮帮子鼓得老大,小小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竟是十分可爱。

“对不起啊,师兄。我不知道你正在吃饭。”江流儿说话间,蹲下身子开始收拾打翻在地的饭菜,“我来找师兄,是有一事相求。”

“啊?你小子还能有事要我帮忙?”戒贪此时已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也蹲下身子帮着江流儿收拾起来。

“师兄,你能不能……给我两,啊不,四个馒头。”江流儿往身后看了看,贴到戒贪耳边说道。

“什么?!”戒贪已经努力将他的眼睛睁大来表达他的震惊了,虽然还是没什么变化,“你平时能吃两个已经不错了,你要四个来干什么?”

“不是我吃,是……”江流儿脑子一转,说道,“接济穷人!”

“接济穷人?”戒贪挠了挠头,说道,“每月师父都会带我们下山给穷苦老百姓发粮,你为何不去和师父说,下次一并带去给他?”

“这……”江流儿被戒贪这么一问,一时语塞。确实如戒贪所说,每月寺中住持渡己大师都会带寺中僧众去给山下百姓送粮看病之类,自己和师父说一句,此事不就解决了?

可是那鱼儿岛上的怪老头,算是穷苦百姓吗?看他的样子,确实穷苦,但是从来没听人说起过他,寺中众僧,连鱼儿岛都知之甚少,别说那岛上住的老头了。

江流儿见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是不成了,便站起身来,义正言辞的说道:“师兄!那老人是我无意之间认识的,生活过得很是穷苦,我已答应别人今日要带些吃的去,你愿意师弟成为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吗?如果师父他知道这件事,他会不同意吗?”

“再说了,他还帮我赢了刘福来呢。”这句话江流儿只在心中嘀咕,并没有说出来。

戒贪还在挠头。

“大雄宝殿的菩萨们若是知道这件事,他们会不同意吗?”江流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戒贪还是没有同意,他只得将菩萨也给搬了出来。

“阿弥陀佛。”戒贪一听到菩萨两个字,立马双手合十念了声佛。戒贪是十分信菩萨的,凡是菩萨说的,那一定是对的。菩萨心肠,怎么会不同意呢?

“好。那我就给你拿四个馒头,但是得从你每天的馒头里扣一个,扣满四天!”戒贪说着,走到蒸笼旁边,取出四个热乎乎的馒头放在碗里,拿到江流儿的面前。

“没问题!我还给你劈四天的柴!”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但是师兄,你能不能再给我找点……”江流儿面露难色的指着碗里的馒头说道,“光吃馒头,有点,难以下咽啊。”

“哼,我就知道你小子。”戒贪转身在厨房里东翻西找,找出一小碟咸菜,放到江流儿面前,“咸菜就馒头!”

“多谢师兄!”江流儿将咸菜倒在装馒头的碗里,又找戒贪要了一块干净的白布,风一样跑出了香积厨。

江流儿抱着馒头,到刘福来家里借了一尾小船,往鱼儿岛上开去。

白天的鱼儿岛与晚上截然不同,虽说不上风光秀丽,但绝没有晚上那般恐怖。

江流儿上岛之后,才回想起来,自己与那怪老头虽然见过,却不知他住在岛上何处。无奈之下,江流儿只得对着一片树林大声的喊道:“施主!老施主!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然而除了几声虫鸣鸟叫,却没人回应他。

就在他略有几分失望,打算把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转身离去之时,一个声音却传进他耳朵里面。

“哪个小崽子胆子这么大!大白天的跑到这鱼儿岛上来扰我清梦,看我不……”一个身影从树林间走出来,握着一截兽骨,原本骂骂咧咧的,看到站在那里的是江流儿,嘴里的话突然就收了回去。

“看我不好好恭迎这位小菩萨!”怪老头看到江流儿手中端着的碗,已明白了八九分,急忙改口并且笑脸相迎之。

老头倒是不管什么礼数,走过来一边揭开盖着的布一边说道:“嗨,我不过随口一说,小和尚你还当真了,今天我当真是要……”

话没说完,老头将那布揭开一开,碗里挤着四只白白的馒头,边上还有一些咸菜。

江流儿看着老头喜上眉梢的走过来,等到把盖着的白布揭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还以为是只大烧鸡……”老头喃喃说道,抬起头来看到江流儿的那颗光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江流儿一个和尚,怎么可能给自己弄来一只烧鸡呢?原本自己根本没抱任何希望,这小子却还记得他随口说出去的几句话,今日就带了吃的给他,也颇有些感动。

“你就将就将就吧,我们庙里就吃这个,青菜粥实在不好带过来给你。”江流儿面有难色的说道,他这么一说,老头反而更加觉得过意不去。

“这烧鸡味道虽然好,可是比不得这馒头就咸菜啊!这东西它,它……”老头原本是想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一时词穷,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它管饱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老头几乎是抢一样的从江流儿手里拿过东西,转身赶紧走了。

江流儿摇摇头,正准备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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