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办公室灯,秦方悦静静心心地做在办公桌前,仔仔细细地过案卷,用圆珠笔细心的标注自己认为重要的地方。都没发觉李镇推门进来,放了一杯热牛奶在自己面前。
“小秦,还不回家?今天办案还顺利吗?”李镇体贴的问。
看到和蔼可亲的领导,想到自己那个搭档,委屈的鼻子都酸了,把周小非如何跟自己吵架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李镇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怒骂道:“这家伙也是没点长进!小秦你不要往心里去。这家伙喝酒把脑子喝坏了,队里也指望不上他了,0525案你多担待了。”
听了领导的安慰,秦方悦心里暖洋洋的,之前受的委屈似乎都不是什么事了。之后又熬到大半夜看案卷,然后就在值班室睡了,早上还迷糊,就听到一个人重重的脚步声“哒哒”逼近,然后就被人暴力从被窝里拉了出来。这个人浑身酒气,还能是谁,正是搭档周小非。
“你一个人去中海市公安局拿了物证回来的?”
秦方悦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又发什么酒疯,顶嘴道:“你撂挑子跑了,我可不得一个人去吗?”
“局里规定,物证交接必须两个人去!”周小非生气的喊道,“你是不是代我签字了?你凭什么代我签字?!你跟我去局领导那讲清楚!”
秦方悦脸都没洗、头都没梳,身上还穿着衬衫睡裤就被周小非连拉带拽到了队领导那。原来早上周小非去局物证科串门,发现0525案件的物证已经从中海市领回来了,当时就脸上就有点不高兴,然后他逐一核对证据清单,发现盒子里居然少了最重要的生物证据——被害人指甲缝中的提取物。当场他就发作了,立马打电话给中海市公安局质问,结果人家冷冰冰的说:“如果说我们中海公安少了你们物证,昨天你们就该提出来,但是昨天你们两位警官都明明白白在交接单上签字画押确认了,现在再来找我们不合适吧?”
这才知道秦方悦竟然代替自己签了字,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在队领导办公室,周小非在大队长陈卫和副大队长李镇面前怒气腾腾吵吵嚷嚷了好半天,情绪也激动不能平息,刚开始两位队领导还算心平气和,但后来周小非不依不饶,陈卫终于止不住脾气指着周小非的鼻子恨铁不成钢的骂:“周小非!你嚷嚷什么嚷嚷!要不是你擅离职守,跑去喝酒,小秦至于一个人去中海市吗?”
李镇也发怒了,“周小非,你是戒不了酒了吗?你喝酒把脑子都喝坏了吗?先擅离职守的人,还有脸指责年轻同志。小秦再怎么,也是为了把工作办好!”
正吵着的功夫,局物证科的小王急匆匆的跑进办公室,说物证找到了,可能是拿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掉在了局四楼楼梯走廊,被局里其它同志看到了就拿过来了。
“找到了就好。”陈卫挥挥手,不耐烦地说,“一天天的不得消停,我开会去了。你们都反省反省,从我面前滚蛋。”
周小非听说找到了,倒是松了口气,对翻了个白眼就走了。李镇看秦方悦脸色不好,让她再去值班室休息一会。只有小王扭扭捏捏的不肯走,李镇看他咬唇扯袖的样子,说:“你还有什么事?”
“李队,刚刚陈队发那么大火,我没……没敢说……物证虽然找到了,但是密封却被破坏了。”作为刑警队的一把手,陈卫很少与民同乐,跟干警们的关系生疏的很,倒是李镇总是跟大家打成一片,面对陈正不敢说的话,面对李镇汇报起来倒是很轻松。
李镇疲惫的叹了口气,“既然是掉在局里走廊的,破坏也不可能太严重,你重新封起来就好。”然后又叮嘱小王,“这点程度的破坏说穿了只是小事,不影响什么,但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大做文章就不好了。你封起来,尽快送去鉴证,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小王点点头。
***
王建新推开儿子的病房门,看到里面忙前忙后的小姑娘是周蕖,一时间双方尴尬,脚步踟蹰,不知要不要进门。他拎着牛奶、鸡蛋,不像是病人的家属,倒像是探病的亲戚。王凯云骨折的腿被吊在半空,见是王建新,像是看到什么肮脏、恶心的东西一样赶紧把头扭过去。
周蕖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颊说:“别任性,毕竟是你爸。”
王凯云啐了一口,“他也配?”
周渠摇摇头:“我现在特别想跟我爸见面,想跟我爸说话,但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摸一摸公安局和看守所的围墙,使劲的看他到底被关在那一扇窗、哪一栋楼里。不管你们父子有什么怨,什么仇,他既然来看你了,你就跟他谈谈。”
然后,周蕖拎起暖壶离开病房,给这对孽债父子相处的空间。但打完水从水房回头的时候,隔着好几个房间,听见的不是争吵或者打骂,而是王凯云绝望、压抑的像受伤的野兽一样的哭声,周蕖心中一紧,立马后悔了刚才的话,急步进屋,看到王凯云已经哭到哮喘,眼睛赤红——鼻涕眼泪全部糊在脸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鱼,要窒息了一样发出干呕一样的呼吸声。王建新立在一旁,不知所措地在用袖角拭泪。她心中隐约有了种不好的预感,连忙用手搂住王凯云,为他顺气拍背,这才听清他呜咽的声音是——妈妈。
王建新带来了世界上最残忍的消息——王凯云的妈妈所登上的偷渡船,没有顺利的驶向幸福的彼岸,而是在B国的海岸线沉没了。B国警察搜救多日无果,宣告了这些偷渡者的失踪——说是失踪,但是茫茫大海,生还的概率微乎其微,其实就约等于死亡了。今天消息通知到了,王建新不得不来告诉儿子这件事。
不管王建新对自己的儿子曾经有多不满意,对自己的妻子和她的家族相处有多不融洽,对自己的妻子不打一声招呼就抛弃自己离开的行径有多膈应,隔着死生之大也只能选择全盘放下。王建新,这个一直强势、独断、彪悍的男人,第一次选择了服软,结发妻子偷渡逃亡身亡、亲子离心还与自己互殴成重伤,单位现在也停掉了自己手头的工作,将近四十不惑的年纪,竟然彻彻底底成了孤家寡人。
但不管来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准备。他听着儿子绝望的哭嚎,还是感到了手足无措。没办法,周蕖请医生给王凯云推了镇静。
王凯云睡去之后,王建新拭干眼泪,直面周渠有点嘲讽的眼神,开口道:“谢谢你照顾王凯云。”
“不客气。只是敢问您谢我的立场,难道不是你打的人吗?”周蕖脑海中想起了当时的情形,觉得心里仍然后怕。她虽然觉得王凯云是企图与自己分享父爱的人,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之后,人非草木。因此,当她看到的是王凯云被头部重击濒临死亡的场景,当即感觉浑身血液都要爆炸了!还好只是幻觉,仿佛看到时间起了轻微的涟漪,下一秒自己就挡住了那根暴击的警棍了。
王建新悻悻的说:“我不是故意的。他是我的儿子,我只是想让他听话一些。”
“想让他听话一些,做一个没有自己想法的、完全被父权操纵的傀儡吗?在做父亲这件事上,你连我爸爸的千分之一都比不上。”周蕖脸色冷冷的,说到自己的父亲,想到周建新现在还被关在看守所里,言谈之间竟有了咬牙切齿的刻骨恨意。
“你父亲的事情,我也要向你解释。凯云以为我是公报私仇,但确实跟私人恩怨没有任何干系。”王建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正常的案件流程,公安机关报上来批捕,我看了案卷,的确嫌疑比较大,就批捕了。”
“何必跟我讲这些!”
“现有的证据,的确是指向了你爸爸!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我是一个好的检察官!我对得起自己检徽!这件事情,我问心无愧,也请你理解。”王建新盯着周蕖的眼睛,眼神里坦坦荡荡。
周渠转过头去不想理他,被他强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信封进了口袋。
“呸!我不收你的钱。”周蕖把信封扔在地上。
王建新把信封捡了起来,眼里是无尽的悲悯,“收下吧,你会需要的。就当是感谢你家这段时间对凯云的照顾……公安机关没有跟你讲吗?新一轮的侦查后,他们建议的量刑,是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