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长枪破空而来,千钧一发之际,棠悦扑倒九色,顺势一滚,把她送进铺盖着红色幔帐的桌案下。
头顶的凤冠摔了个七零八落,珠钗玉环叮叮当当散了满地,九色手臂被粗粝的石块擦伤,血珠儿一滴接着一滴渗出。
她想起身看看外边的情况,怎么好生生的大婚,院墙里充斥着打斗哭喊的声音。
棠悦握紧她的双手,掀开红绸的盖头,下面是张焦急错愕的漂亮小脸。
他伸手轻轻拭去九色脸上的泪痕,没有责怪也没有抱怨,只是一遍又一遍温柔的安慰,“今天的阿九很漂亮,是我的新嫁娘呢”。
少年红色喜服衬着面如冠玉的脸,她就知道自己的少年会格外的好看,九色轻笑了一下,又担心自己的大婚出意外,想越过棠悦的肩头看外面的情况。
眼疾手快,一把按下九色,又重新把红帕落在她的头顶,“没有进入婚房前不能摘掉,刚刚我是查看的伤势,那个不作数,反正我没回来之前不能拿下来”。
九色晃动着被凤冠压得有些迟缓的脑袋缓缓点头。
少年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没有包扎的物件,也实在是条件有限,索性在两人之间绑着的红绣球上撕下好长一块布缠在九色皓白的手腕间,按压片刻暂时止住血流。
没有支撑的绣球跌落在地,九色突然觉得维系他们之间关系的最后一条链子仿佛也落地的压抑。
里三层外三层的遮住九色藏身的案几,棠悦背对着身后安顿,“我没回来之前不要出来”。
“好”。
少年随意捡了一把剑,带着狠劲儿冲上去同皇帝的军队厮杀。
小皇帝还是忍不住对丞相下手了。
大喜的日子,外面还有凑热闹的百姓,便放任御林军横冲直撞,行凶杀人。这哪里是天子,分明是山贼的作风。
府中的守卫又哪里敌得过训练有素的军队?
九色焦急十分,忽然听见外面长安的声音。
“阿九”,长安几个翻滚在幔帐外呼唤九色的名字。
“长安,你怎么样了”?
心下一喜,既庆幸于长安无碍,又急切的想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长安见九色就要拨开帘子,连忙出声制止,“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外面的情况不是很好,你保护好自己,我去帮忙”。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个人都不言明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一些不让她出去,要保护好自己之类的话。
如果是有危险她也想同阿悦长安一起面对,只是别再丢下她一个人了。
突然,屋子外面的打斗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她听见很多人喊自己的父亲。
心中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像疯长的藤蔓占据她的思绪。
一把掀开红绸桌布,猛的推开门。
扑面而来一道黑影,九色下意识展开双臂,来人狠狠的撞倒她后直挺挺的倒下,她没有接住反受牵连跌坐在地。
待她反应过来,定睛一看赫然是自己的父亲!
血液顺着血管逆流,九色感受到脑袋上的青筋在突突的跳。
全场的焦点从倒下的江丞相转移到她,只见九色死死盯住父亲的脸从红到白。
怎么会,父亲怎么会倒下。
为什么这么多人在相府中肆虐。
她的目光从父亲转移到他身旁的几人,佩剑是晃眼的黄色,昭然若揭御林军的标志,不用别人解释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阿九”!
“阿九”!
棠悦和长安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仿佛从远古传来,她不想听也听不清。
人群中棠悦杀过来,他在场上并不好过,为了分担长安那边的武力,他一力承当了绝大部分的威压。那些御林军泯灭人性,想要赶尽杀绝,纵使少年天赋绝冠,但寡不敌众,浑身上下负伤累累没一处好肉,绕是如此硬是把九色安稳的护在身后没吭一声。
江丞相张了张嘴还在说些什么,看口型是在喊她的名字。
如大梦初醒般,她跪着几步爬到父亲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脸贴上去。
丞相没有气力,微微偏过头摩挲着九色的半边脸,“不要哭,小九”。
可能是冲出来的步子太急,又或许是因为被撞到,九色头上的凤冠几近摇摇欲坠,阿悦和长安将她保护的很好,嫁衣除了染上灰尘以外完好无损。
丞相想为她掸去灰尘,可惜气力不够,说话的声音都细如蚊蚋。
他知道这一天或早或晚会到来,小皇帝一天比一天逼迫的更紧,唯一遗憾的是女儿的婚礼还未完成。
有好多要交待的,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一遍遍重复着,“小九也嫁为人妇了”,“小九真好看”。
偏头看见棠悦面无表情的冷静挡在九色身前,为她争取这么些时间,欣慰道,“阿悦是个好孩子”。
“别说了,别说了,不要再说了”,九色俯身紧紧的抱住父亲,“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去找郎中好不好”。
“棠悦!”这是岳父寥寥几次喊自己的名字,寻日里都是九色告诉父亲阿悦是有多好多好,自己喜欢的紧。
“嗯”!少年带着稚气的沉稳,头没回的应下,手上挥剑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这是江丞相第一次看女婿这么顺眼。
可惜没有时间了。
“带九色走”!
几乎是暴力的,丞相把女儿推出去,九色踉跄后退,撞在他后背,棠悦一个转身怀抱住她。
“父亲,父亲!”
九色离开父亲的瞬间,后者就被包围的乱剑穿过,重重人影掩埋。
太多了,来人太多了。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人海战术中不乏有武艺高强者在暗中伺机而动。
如果是他一个人尚且能够自保,可他要护着九色,那边还有长安分身乏术被纠缠不清。
长安的嘶吼声,大敌当前的绝望,马蹄踏在血泊中,思绪从父亲身上抽回,混乱的场面迫使九色逐渐冷静。
沉思片刻,九色躲在棠悦怀中露出半边湿漉漉但异常坚定的眼睛,“阿悦,送我去书房”。
低头看了一眼,她点头证明自己的态度,棠悦没有思考几乎是瞬间沉声应下,“好”。
书房里是宋将军擒获的弓,九色虽然不喜欢这些舞刀弄枪的东西,但凭借着生来就对弓箭有着异常的天赋。
没人知道,除了长安。
要不然那天也不会唤她看那把弓,更不会偷偷把弓藏在车轿里。
单手挥剑,另一只胳膊环住九色想突出重围,“抓紧了”。
哪里是容易的事!
突然从一群乌泱泱的红缨灰衣军中杀出一人,猝不及防剑意凛然直逼棠悦面门。
少年不甘示弱当即侧身拉远距离,只是,为避开剑气误伤怀中人,左侧肩胛处硬挨了一处寸余长的伤。
剑这下是真的拿不稳了,但抱着九色的手臂依旧安稳牢靠。
红色的婚服染上大片血并不明显,更像是被水打湿,失血过多棠悦慢慢感受不到左臂的存在。
即便如此依旧没有停下脚步,书房离前院并不远,但今日这几步路走的尤其困难。
好在那人没继续出手只躲在人群中鱼龙混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