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
该用什么来形容爱呢?或是守望互助,或是难舍难分,或是相忘于江湖。
下雪了,今年的初雪格外的早,又好像要把整个山谷埋在里头。
几重起了个大清早趴在窗边等师父回来,雪花落在屋檐翘起的边缘,一片也没吹进屋里。
师父不喜欢雪。
可以说是讨厌的程度,师父这样的性子从来没有明确的表达过喜恶,那是怎么发现的呢?可能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师父,看见雪花后不着痕迹皱起的眉头吧。
作为一个优秀的弟子,几重主动肩负起了扫雪花的重任,摔倒几次后,师父终于回来,发现门前笨拙的小徒弟。
接过她手中的扫帚,清扫门前冗厚的积雪。
师父指节分明的骨掌攥着竹质的杆子,清冷出尘的气质与这种行为格格不入,但在他的手心里,洒扫仿佛也变成了一种高雅的活动。
几重思索了半天,全然忘记了要帮师父分忧的初衷,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师父真好看。
直到舟声拎着她单薄的领子丢进屋子。
“为什么不穿鞋”。
两只脚丫坦荡荡的暴露在外,木板衬的越发白嫩可爱,几重有些不好意思,可面子上挂不过去,于是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怕冷”。
眼看着师父要说些什么,眼神闪烁了半晌,终究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师父不追究,几重继续嬉笑着凑到舟声面前,她心里藏不住话,开门见山道,“好师父好师父,江姑娘呢?还有神鹿族的那个,现在如何了?”。
她见过的人不多,所以对几十年来唯一的一对儿客人格外上心。
目光落在小徒弟茸茸的发顶,“江九色昨夜转世了”。
这一世太苦了,此生的变故事起都在雪夜,索性今年赶在雪落前走了,也算了却了尘缘。
“是吗,”几重垂下长长的睫毛,阴影中看不清神色,“那样也好”。
窗外白亮的雪,突然变得灰蒙蒙,无处不在的压抑感,连带着呼吸都会凝滞。
“神鹿族的棠悦,在她之前下凡,完成最后一世的历练”。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人生短短几十年尝遍了千百种滋味,各又各的命运,这都不是她能操心过来的事。
她倒寄希望于神鹿能记起九色,可惜他已饮过那盏名为新柳的茶,除非师父愿意,否则前尘往事,皆为序章。
“几重”。舟声见她没答,放低语气又唤了一声,“几重”。
赶忙醒神应道,“啊?啊!徒儿在,师父”。
“拾掇行囊”。
“我们要去哪儿?”几重半是惊喜半是好奇,唯恐自己听错了师父的话。
“人间”。
她还没出过千归山,虽听过很多从人间来的故事,但到底还是对那儿怀着陌生的憧憬。
“人间?那是什么地方?好玩吗?”
刚问完话音还没落下,周遭的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分,呼出的雾气都要冻成冰碴儿了。
她从未见过师父有如此古怪的神色,那目光直击灵魄,要把她脑仁勾出似的。
面容如常,也看不出个喜怒。
良久。
久到几重以为惹恼了师父,才听见头顶幽幽开口,又着补似的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了句莫名的话,
“别害怕,师父会保护你”。
几乎是收回手掌的同时,袖口一闪而过的匣子,跌落着隐入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