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抬手轻轻点了点额前，一闪而过的神印散发着柔柔的光芒，说道，“小陆没有这个，我让他先回去了”。
故事讲完了，几重也听完了。
原来是下界的小神仙引来的江九色，不过能知道这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能耐的。
“那你的所求呢？”这是自进竹亭来，师父说的第一句话。
既然来到这里那就是有所图，有所求，那江九色呢，她的所求之事到底是什么呢。
几重以为她会说想让棠悦恢复记忆之类的，没想到江九色的下一句出乎意料。
“我想让他彻底忘记，最好永远不要想起我”。她说的斩钉截铁，听着没有半分犹豫。
惊到身旁的几重心里“咯噔”一声，差点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疑问。
怎么会…
没有摇尾乞怜，没有穷追不舍，几重仿佛隔着重重的岁月，看见了当年长安城里那个的姑娘，从骨子里带出来的从未改变。
“如你所愿，三日内，他会永远的遗忘你”。
初夏的蜻蜓振翅，从含苞待放的荷花尖尖，转而落到另一支荷叶的边缘，晶莹的水珠沿着纹理蜿蜒曲折。
九色双目没有聚焦，模糊的看着万物充满生机的画面，本人如同寂静了万年的一汪死水。
“我需要付出的报酬是什么？”
“我要你一缕灵魄”。
“好”。还没问用来做甚，有什么后果，就一口答应下来。
要什么都好，做什么都无所谓，现在也没有什么后果是她不能承担的了。只求棠悦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顺顺利利的过完没有她的一生，走回正轨。
她可以不问，但是作为正儿八经的生意人，舟声公事公办的把前提全都说清楚，“失去了这缕灵魄，鹿角的能力面临崩溃，你会和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入轮回”。
不再是不老不死的怪物，对她来说更是一种解脱，“好”。
“伸手”。
九色乖乖掀起衣袖，漏出血肉模糊的腕部，几重只敢远远的看上一眼，根本没勇气靠近。
躲在师父身后，见他伸手召来一只小小的冰锥，在太阳下散出漂亮的光，没有丝毫融化的痕迹。
锐利的一端悬在她的掌心之上，锥身气旋流转，不断的从她身体里吸走丝绸状的灵魄。
她身处漩涡中心，竹叶纷飞了漫天，遮住眼前一方竹亭，拨开层层的叶，尽头会不会有个跳脱的少女向她招手喊阿九，又会不会有那个一手剑花挽的极漂亮的少年。
竹亭外鸟雀都停止了喧嚣，驻足于此。
气旋渐渐趋于稳定，飞沙走石又归于平静，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冰锥嗖的一声藏在他的衣袖里，只在九色掌心留下一枚微小的菱形印记，不细看聊胜于无，像是一颗泪痣。
“作为补偿，我帮你医好了双腿”。
轻轻摩挲着手心，九色淡淡的开口道，“谢谢你”。
撑着石桌就要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几重看着她随时要倒的模样于心不忍，冲上前搀扶道，“江姑娘你的腿，不如先住在这里，待好完全了再走也不迟”。
九色低头看见小姑娘瘦弱的肩膀搭住她的半边身子，笑着开口，“不必了，谢谢你”。
这么善良的女孩，一定是有人给她教养的很好，能开口将陌生人留下来，那意思就是在这里也能说得上话，九色抬眼望向舟声，他没出声，只是默许了几重的做法。
“师父”。那眼神活生生像你快来帮我劝劝她呀。
“过来”。
不怒自威。
几重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松开搀扶九色的手，乖乖的站在他身后，两腮鼓着，像是极不情愿一般。
只能眼看着九色一个人扶着栅栏，一步步走得缓慢，但是强撑着没有摔倒，很坚定。
就在走廊尽头，光也穿不透的穹顶，影子落在她身上灰暗一片，九色只有背影对着他们，很轻的问了一句，“我可以看看长安吗？”
不细听风都要吹散的小声，舟声拍拍几重头顶，合上那盏凉茶的杯盖，转身离开了竹亭。
收到师父的默许，几重抬起肉嘟嘟的小手一指，一束光在两人之间炸开。
赫然显现出一负长剑的江湖侠女，正在长安街上追逐着身着鹅黄衫子的少女，笑的满脸宠溺。
“哎你慢点呀，等等我”。
而被她叫住的小姑娘停在一根插满糖葫芦的木桩旁，接过小贩递给她的山楂球。
天气太热了，上面包裹的糖稀有些化了，黏糊糊的腻在手心，女孩重复了几次张开合上的动作，非但没甩掉，反而连手指上都挂着糖丝。
感受到侠女接近，也不管手上是否干净，一个劲儿的招呼她，“小安姐姐，快来快来，尝尝这个！”
叫做小安的侠女凑过去半个脑袋，半信半疑的在最顶端咬了一小口，“唔…酸酸甜甜的，你喜欢这个吗？”
“我最喜欢啦！”就着她咬过的那一颗，一口咬掉两个山楂球，被酸的的直倒牙。
“那小茶喜欢的，我也喜欢”。
鹅黄色衫子叫小茶的姑娘用干净的那只手，牵住侠女小安的手，一蹦一跳的向刀剑铺子出发。
“说好了，你买完趁手的兵器就要陪我逛街”。
侠女小安上前捏捏她的鼻子，口中道，“真是的，爹爹一个庄主，怎么会给我生出你这个不练武不习剑的妹妹”。
虽是抱怨，却没有一丝愁苦的语气。
“我不喜欢嘛，而且有你保护我呀。”
“嗯，这个确实”。
拍拍妹妹的小脑袋，小安大步流星的跨过门槛，瞬间被眼前各种各样的兵刃迷了眼。
她向来喜欢舞刀弄枪的，尤其是一套剑术耍的漂亮，父亲夸她是山庄里最有天赋的孩子，靠她继承自己的衣钵。
直对着大门的桌子上，架着一把铁质的弓，正巧她唯一怎么学都不会的兵器就是弓，这下吸引了她的兴趣，走上前认真的端详，上手感受了弧线的温度。
那边店小二嗅到有生意可做，一路小跑来介绍，“姑娘好眼光呀，这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相传是鹿神用来…”
“不是”。
小二没经历过被客人如此干脆的打断，一时愣在那里，下意识开口问，“什么？”
“我说不是鹿神用的”。
她从没见过鹿神的弓，但是心里隐隐不知道从哪儿有个声音在否定，不是，绝对不是这把。
于是她就脱口而出了。
小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般都是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买来玩玩，糊弄两句说得开心了也就定下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行家。
当即额头沁出一滴冷汗，唯恐是来拆台或者是踢到了铁板，就听到那姑娘接着说了一句话，“虽然不是，当这张也还不错”。
“是是是”。小二如释重负般的赶忙附和。
小茶很少见姐姐这么夸赞一样东西，也来了兴趣，挤进来开始看那张弓。
看不懂，到底哪里好了？
摇摇脑袋就听到姐姐说，“小茶，我记得你喜欢弓，看看这把可以吗？”
此话一出，不仅小茶惊讶到了，连她自己也后知后觉。
“我从来不了解这些，姐姐记错了吧”。
“…是…吗？”
“是啊！”
语气没有停顿，说的果断。
那就是她记忆错乱了，总觉得应该有个人用弓的能耐举世无双，但她身边也确实没有符合的。
见小茶说的如此坦荡，她有些动摇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但是不应该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