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瑞进了房间就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问:“拉斐尔,以前我就很想问了,你这说哭就哭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您说什么呢?她可是最纯洁最善良的天使了。”佛丽娜捏着嗓子学鸟先生说话,逗得羊脂球憋着不敢笑得太大声让楼下听见。
“这有什么,你也不想想,我干这行当多少年了。”拉斐尔在椅子上坐下,骄傲却带着自嘲地说。
“真不怪太太那么瞧得上你,你这块宝石在巴黎可是经久不衰啊。”羊脂球揶揄道,在她旁边坐下。
“对付男人的小把戏罢了。”拉斐尔说着思绪飘到别的地方,回过神来接着说:“还有两对,明天又有一场好戏,不过我想那个胖子还要找上门来。”
“那你的眼泪可别擦得那么快,留着还有用呢。”佛丽娜笑话说,但是说完之后又心事重重起来。
“做什么一脸沉重?”羊脂球说着拉起佛丽娜的手。
“没事。”佛丽娜笑笑说。
“嘿,别摆着脸了,现在上来了,又不能下去看那老胖子滑稽的脸,得想些法子消磨消磨时间。”迈瑞这个人,什么烦恼忧愁过了她那直心肠,只能当屁放出去了,半点痕迹不留。
“事情完了,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可不想错过看热闹的机会。”迈瑞一脸无所谓。
“没想到最后还是把希望放在了男人身上。”拉斐尔自言自语说,佛丽娜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只不过不知道她的眼神是安慰她别担心,还是感到同病相怜。
米太太上楼给她们送午餐又好好地安慰了拉斐尔一番,这个热心肠的老板对着这几个无依无靠的姑娘,生出一份打抱不平的责任心来,迈瑞对米太太又搂又抱,感谢她像童话里的王子那样,披巾斩棘救下来四个美丽的公主,听得米太太哈哈大笑。
“太太,他们还好吗?我真恨我自己帮不上他们忙。”拉斐尔自责地说。
“唉,你说这事儿啊,也不知道那个上尉又发什么疯了。你也别想他们了,他们也不一定领你这份情呢。倒是你们,我的好姑娘,你们可怎么办哟!”米太太拉着拉斐尔的手安慰地拍着。
“别想了,太太,兴许明天法国军队就把那帮狗崽子赶出去了呢!”迈瑞用那双结实的手臂搂着米太太。米太太转过头来,看她光亮柔韧的黑发在肩上一摆一摆,看她健康的肤色充满了青春的无忌,她微开的笑口露出糯米白的牙齿,看着这几个小姑娘,米太太想起了自己,想起了曾经嬉笑抛洒过汗水的草地与麦田,想起了曾经有那么一段岁月她背着妈妈把还未酿好的葡萄酒装好一个酒瓶,去跟邻居家的女伴喝得不知晨昏。米太太即怜惜又嫉妒,拉着迈瑞的手叹了好几口气。当女性的心里已经把你当成了另一个她自己时,这种感觉总是奇妙的,她们爱护你却埋怨你,赞美你同时又贬低你,但是不管哪一种感情都是真挚的,是不容许别人对此提出质疑的,这也许是一种高尚的品质吧,不过只有这种韶华已过但热心又开朗的太太才始终保持着这种珍贵的品质。
拉斐尔、佛丽娜、羊脂球和迈瑞享受着这样的关爱,这是在她们应该肆无忌惮地享受这种情感的时候跪下恳求而恳求不来的,她们过早地被推上生活的戏台,在早已过了哭哭啼啼小女孩年纪的时候,对视到米太太关切的眼睛,这种久被遗忘的情感又在心里蒸腾了起来。拉斐尔半垂着眼眸,就像一只享受抚摸的猫咪,她眼里的绿光像翡翠那样润泽。
“好了好了,其他人还没吃午餐呢,我去厨房里忙活了,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米太太拿着托盘下了楼。
“多么好的太太啊,她叫我想起了那个瞎子老妓女,虽然她老是那鞋子丢我,但是她偶尔还是会送我一点小东西,一个发夹一条丝巾什么的。”迈瑞看着米太太的背影说,不过其他几个人都不知道瞎子老妓女是谁,然而所有人也都没问,她们只是一边吃着可口的午餐一边对一切看得见的事物赞不绝口,一会儿说房间里那条脏脏的窗帘正好将中午的阳光遮成这种刚好的亮度,一会儿说这嘎吱嘎吱响的地板让人想起了舞会上红鼻子拉的手风琴。
吃过午饭,迈瑞就提议要去外面散心,她说她让那个不知道是鸟先生还是鸡先生的搅得心绪不宁,一定要出去换口气,佛丽娜看着她这样睁眼说瞎话却拗不过她,于是几个人随着沿海的街道一直走向码头去了。
而旅馆里除了米太太和科尔尼代都是各存心思,心里有所盘算。早上大家都在下面吃早餐时,科尔尼代起得晚没下去,不过他其实是上尉第一个见的人并且已经拿到了通行证,他想要什么时候坐船去勒阿弗尔都可以,所以他此时正躺在米太太的厨房的太师椅里,一只脚架在壁炉上,悠闲地让他的胡子泡在啤酒里。
伯爵夫妇虽是贵族身份,但那份殷实的家业早已被他们两口子极尽奢华的宴会蚕食半空,他们打算如果上尉向他们要钱,他们马上叫一辆马车回巴黎,不过他们又担心放哨的士兵不会放他们出去。
拉马东先生拿出那五十万法郎本不在话下,但是现在他巴黎的工厂已经叫他赔了不少钱进去,去到勒阿弗尔新建工厂也需要大笔的钱,所以拉马东先生想如果能不出钱就尽量不出钱,他做这些盘算的时候一个人对着窗户映出来的影子嘟嘟喃喃,留着软弱的拉马东夫人一个人手绞着手帕,时不时注意到他丈夫的眼神开始从头到脚的扫视她,她的一颗心脏就纠起来了,头垂得更低了,她根本不知道她的这位精通生意经的丈夫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