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终究是落了下去,夜幕渐渐笼罩了大地。上一刻还是繁星满天,下一刻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黑云挡住了皎皎的月光,整片大地顿时陷入黑暗。寒荒的夜风有着刺骨的寒意,徐徐吹来,带走了大地上最后的一点余温,也吹动了四人黑色的袖袍,黑夜中,隐隐的有黑发轻扬,暗笑浮动。远处,沉沉的夜色遮住了喧嚣直上的烟尘,就连白日中那隐隐的轰鸣声也变得不可耳闻。
临近敕阴山,越往山前,万魂宗内的巡卫也便多了起来。四人黑衣,兜帽,将脸藏进深深的夜色中。每有巡卫上前盘查,也只有段长风上前招呼一声,他长相凶悍,嗓门又是奇大,山中不论弟子长老大多相识于他,故而也并未阻拦,便放行进入山中。
始进山中便是镜水湖,三山林立,围水一湖,便是镜水湖,湖畔的大道直通敕阴山的最高处。说是大道,也并不尽然,只用山石铺成的一条普通的路,与中原修真大派的登山路自是无法相比,但是在这寒荒之地却是尤为难得。沿着那条山石路直上,山腰处便是万魂宗祭坛,与九幽殿所在。祭坛与九幽殿皆是依山而建,近处看去颇为雄伟,但是千百年来风雨的侵蚀,剥去上面光洁的面容和刀工石刻的痕迹,古旧中带着那么些许的沧桑,与山脉相连,似乎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也难怪千年来,神门四处搜寻却始终不能发现魂教的踪迹。
九幽殿前,那扇褪去了朱红的木门“吱吆”的一声被推开了。黑暗中一个身影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慢慢的走了进去,走进了九幽殿的黑暗中。也就在同时,一盏灯火跳跃着亮了起来,昏黄的灯火弱不禁风,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吹灭,但是那人却浑不在意,他右手持灯,一步步的走到了是台前,将那盏烛火放在石台上,抬起头向石台上看去。
烛火幽幽,九幽殿内也是颇为昏暗,但是仍能够看的清楚,此处的石台分作两层,最上面的一层立着十八个形色各异的石像,石像形态不一,或手持巨斧,或手持刀叉,相同之处是面容格外的恐怖与诡异。石台的第二层,摆放着数个灵牌,灵牌前都有一个玛瑙的香炉,此刻,香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炉的香灰。那个身影径直的走到了一块上面刻着“宁仲成”的令牌前伸手取下那块灵牌,用衣袖拭去了上面的灰尘,又将灵牌放回,深深的凝望着,苍老的面容上竟是泛起一丝笑意,仿佛是想到了过往岁月中的那些温暖。
九幽殿外,突然间想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便是止于大殿的门前,没有进入殿内。“真神,一切准备就寻!”殿外,一男子低声道。
大殿中那瘦小男子的脸陡然阴沉下来,脸上似乎仍带着方才的点点笑意,此刻看去却是格外的阴森。
“知道了,你下去吧。”殿中男子回道。说完他的目光继续看向那块灵牌,自言自语的低声道:“你为什么要养我这么多年,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真神,大事要紧。”殿外那声音再次响起,催促道。
一声冷哼从九幽殿中传了出来,凛冽的杀气瞬间便将那男子笼罩。
“滚!”
那男子不敢停留,转身离开。九幽殿中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那盏灯火也熄灭了,有一个声音坚定的道:“我终究还是要做的。当初,你们怎么夺走的,今夜我便在么夺回来。”说罢,他转过头,没有在看那灵位一眼,径直的走出了九幽殿。走上了殿前的那条山石路,转过一个弯,方才殿外的那个男子仍未走远,恭谨的站在不远处。
“长老们都到了吗?”
“禀真神,都到齐了,只是……”
“只是什么?说。”
方才在殿外等候的那男子抬起头,看了看峰顶那剑庐所在道:“那人没来?”那名唤作真神的瘦小男子微微的蹙起了眉头,也向山顶处望去。
“不管他了”说完便走入了烛阴洞中。
夜色深深,深几许,烛阴洞中又亮起了灯火,只是不知为何今夜的灯火要比昨日亮了许多,特别是在洞口处,竟然多加了一盏灯火,灯火的微光照亮了洞口处的数丈空间,隐隐可见立于悬崖边栏杆上形态万千的异兽。
沈离四人没有选择湖边的小路,或是更易于隐蔽的树林,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这条大路上,往来的巡卫擦身而过,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也许在那些巡卫看来,能够进入这山中的已经不需要过多盘查了。
烛阴洞,那宽敞的足可以容纳百余人之地,灯火昏黄,偌大的洞内大殿上仅在四角处的石壁上亮起了四盏灯火,灯光昏黄,甚至稍远一些便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
此刻,大殿上已有十数人之众,皆是年过花甲之人,其中两人已经是满头白发,一人手持一只白骨杖,弯腰驼背,看上去满是倦意,另一人手持手持两枚骨珠,骨珠温润如玉,在他手中不停的转着。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坐在了正中的主位之上,那个位子已经空闲了十年。他们虽然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下首的数位长老却是谁也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甚至是有些噤若寒蝉。就连一向有些跋扈的思拓荒与穆老怪此刻也变的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会惹那二人不悦。这两人便是百年前间与神门的明争暗斗中大杀四方的恶神吸血道人与摄魂老妖。他们手中的凝血骨,与摄魂珠早已经是臭名昭著,也成为他们身份的象征。二人随是垂暮之年,但其恶名早已在外。
吴清尘带着满脸的笑意,走到二人身边躬身低首道:“深夜请二位师叔前来,是在是迫不得已。”他话未说完,那两人均是一声冷哼,摄魂老妖缓缓的睁开了那仅有的一只眼,道:“有事就说,我们两人随是久居山林数十年,但是宗内有事,还是要管一管的。”吴清尘站直了身子,这才道:“师叔有所不知,千年前被我教驱逐出敕阴山的寒荒五族,数日前又现身西北荒漠,看那样子便是冲我万魂宗而来,眼下宗主尚未出关,这等大事还是要师叔来定夺。”
吸血道人身子动了动,手中的白骨杖重重的敲击地面,似是有怒容道:“吴师侄,宗主闭关之前不是已经将宗内事务全权交于你了吗?”吴清尘面有难色道:“只是……”
“只是什么?宗内弟子皆由你调动,如果谁敢不服,那我倒要和他说道说道。”吸血道人猛的睁开眼,扫视在坐众人,话语也猛然间提高了几分。坐在下首的刑天明一直没有说话,他看到这吸血道人与摄魂老祖的到来便心知不妙,方才听他们二人的话,似是针对自己,更是不敢开口,他清楚吴清尘与这两人的渊源。这两人前来也多半是针对自己。什么兽妖,什么寒荒五族,只不过是争夺权力的借口罢了,一旦宗主不能顺利出关,今日的调动,那便可决定下一任宗主的人选。刑天明虽然心中暗骂,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多年的明争暗斗他早已变的心机深沉。他正思索着,却听吸血道人道:“是吗刑师侄?”刑天明有些吃力的站起身,轻咳几声道:“是师伯,我等自当如此。”
“好,好好,那我们也就放心了。”吸血道人的话未说完,突然烛阴洞的甬道中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人便从甬道走入大殿,他神色惊惧,声音颤抖道:“有,有兽妖,突然出现在山下。”
在坐众人身子都是一怔,随即站起身走出了烛阴洞。
夜色深沉,不知何时起大片的乌云涌将上来,遮住漫天的星光。大地一片漆黑,只有洞口处仍有些许微微的光亮,看上去似是有些异乎寻常,平日之时洞口处并无灯火,可现在却无故多了一盏。只是众人谁也没有在意。
四人就这么走在通往烛阴洞的大路上,姬平忽觉有人从身边疾驰而过,抬头看去那人神色惊恐匆忙的向烛阴洞处走了进去。过了片,烛阴洞中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行十数人,匆忙的从洞中走了出来。洞外是通往剑庐的大路,路边悬崖,悬崖边上有青石栏杆。凭栏远望,黑暗无比的静谧,哪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众人这才放心下来。
“如若真的是兽妖来袭,不知吴兄要如何应对?”刑天明站在栏杆前,望着远处的夜空,头也未回,有些讥讽道。吴清尘冷哼一声,对着兽妖颇是不以为意,道:“就凭这些畜生也敢来攻打我万魂宗。未免刑兄也太看得起他们了吧。”吴清尘身边一矮瘦老者也随即道:“是不是刑长老多虑了!”刑天明冷哼一声,收回了看向黑暗中的目光,道:“别的时间妖兽可能不敢,但是现在,大批弟子不在山中,你说他们会不会趁此机会。”刑天明佝偻这身体,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他在众位长老中年纪最长,心机又是最为深沉,宗门内的势力划分,他与吴清尘本是平分秋色,但是吴清尘却是请来了摄魂与吸血两位老祖前来撑腰。今夜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关系道未来谁会掌万魂宗的权势。山中弟子均已调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刑兄的意思是说我调度失策了?”吴清尘脸上怒容尽显,方才刑天明的那一丝鄙夷之色也尽数落在他眼中。刑天明没有说话,只是似是不经意的点了点头。吴清尘脸上的怒容更胜,他执掌万魂宗十年,每出号令,总会有人反对,对此他心中厌恶,也越发的怀疑自己,心中似是有个声音说不配掌权。久而久之,这竟然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处,此刻看到刑天明那轻蔑的,漫不经心的点头,心中的怒火再也难以压制,手中黑雾凝起,成三尺黑锋。这正是刑天明所想要的,他装病示弱多年,眼看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没想到却是等来了这最后的机会,失手误伤或是误杀,都是最好的结果。
“两位长老且勿要争斗。”黑暗中略带一丝冷意的声音传了出来,沈离也从黑暗中走到了那盏孤灯之下,昏黄的灯光拉长了他的背影,在这原本是清冷的长路上显的格外的孤单。众长老纷纷转身向沈离看去,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勾结兽妖,残害同门,沈离,你还敢回来!”声色俱厉。说话人是一名齐姓长老,他身材瘦小,眉眼低垂,眼神黯淡无光,在众长老中自然也是排在最后一位。平日之时少言寡语竟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不料这次确实率先发难。好在众人心中都有这样的想法,倒是谁也没有感觉奇怪。
沈离的目光透过人群,看向那齐姓长老,道:“齐长老,就凭一名弟子回来说的几句话就断定我勾结兽妖,是不是太草率了。”沈离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众人的身前。吴清尘满身的怒火无处发泄,本想和刑天明狠狠的打一架,却又被沈离横插一脚。刑天明心中更是恼火,眼看眼看得来的机会稍纵即逝。二人怒目圆睁,几乎就在同时道:“勾结兽妖,你还敢回来!”就在这说话的间隙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直压沈离而去。沈离纵身飘落,身形再现手中已经多了一枚黑玉令,上刻诛魂二字,高声道:“可认得诛魂令”吴清尘冷哼了一声道:“当然认得,见令如见教主,只是怎么会在你的手中?”沈离冷冷的道:“我倒是想问风魂长老,寒荒兽群出没,为何还要将玄煞,九幽二门调离敕阴山?难道就为了那莫须有的神门聚集寒山城一事?”
吴清尘道:“不错,神门聚集寒山城,到底有何目的未可知,我调集玄煞九幽二门去寒山城,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这是长老会通过的,容不得你质疑。”
沈离冷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兽妖东出昆仑,欲向我万魂宗而来?难道是你故意为之?”
“闭嘴!”吴清尘怒声吼道,我自有安排。方才还想要动手的刑天明这是却是退了开来,得意的看着吴清尘道:“吴长老,如果心中没鬼,就让他把事情说完。”吴天明冷哼一声,却也没有动手。
沈离上前一步道:“数月之前,天脉山异变,离天脉山最近的寒山城出现大批的神门中人,你调集九幽和玄煞二门前往寒山城是吗?”不等吴清尘分辨沈离又道:“西方兽群出没,又调集了西府,长治二门去西方,此刻敕勒山中剩余的都是你的人吧!”“还有那名逃回来的弟子,当时情况紧急,除我之外并无人逃生,那名弟子也应该是你的人吧。”吴清尘突然愣在了原地,数日前的一幕幕瞬间从脑中闪过,方才沈离所问,竟都是属实。如若在平时倒也无可厚非,可以现在确是有些刻意为之。沈离的声音到是提高了几分大声道:“兽群残忍嗜杀,那些死于兽群中的弟子死状均是惨烈,你有没有想过九幽之下,阎罗殿前,你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吴天明冷哼道:“调集九幽玄煞二门前往寒山城天脉山,这是经过长老会同意的。其中缘由也不用向你解释。”
沈离静静的站在原地,神色冰冷的如是万年的不化的寒冰。冷冷的道:“你们在宗内如何明争暗斗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寒山兽群就在十里之外,如若你们还想争斗,今晚万魂宗必定覆灭。”片刻沈离又道:“只是我想不明白,既然吴长老知道兽妖来袭,为何会为其大开方便之门!”
沈离目光炯炯的看向吴清尘,他神色如刀,杀意凛然。与兽妖勾结所有的条件都指向了风魂长老吴清尘,在场的众人均是退后了几步,离开了一段距离。刑天明喜色更甚,看向吴清尘道:“吴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吴清尘缓缓摇头,神色已然平静:“大局当前,我也顾不得许多,如若沈师侄说我可曾冤枉与你,你大可找来那名弟子,将事情说明白。”
众人听后一脸茫然,面面相觑,却无从知晓他话中的意思。忽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不用找了,那名弟子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