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霓,姬平,段长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们身边还多了一人,正是方才离去的那四名弟子中的一人。他们走到沈离身边停了下来。舞霓道:“刘师弟,你说给众位长老听吧。”那名刘姓弟子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禀众位长老,方才我已经去李炎师兄处看过,他却已死在石室中。”
“死了,死了。”吴天明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口中兀自未停,脚下却是一个踉跄,向后退了数步才站直了身子。在这过程中竟是无一人上前搀扶,过往那些在他身边殷勤的人都站在一处冷冷的看向他。他突然间仰天大笑,似是有无尽的嘲弄之意,凛冽的山风吹过了他不知何时散开的头发,那几许黑丝之下竟然是尽数全白,仿佛一下子又老了许多。片刻他止住了笑声,一改往日有些软弱的神态,大声道:“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仿佛是在自嘲,又仿佛是在嘲弄这世态的炎凉。
“自宗主闭关之日起,吾代以执掌宗主之位,未有一日懈怠,更不曾勾结那寒荒兽妖,既然大家都认为是我,那么我也只有死,以示我的清白。”说着便抬手欲往头上拍去。
在那更深的黑暗中一道黑影微微的晃动,似是想要上前,却又停了下来。只听舞霓道:“李师兄死前曾经写下一个人的名字,难道吴长老就不想知道?”
吴天明扬起的手,骤然止住,停在了半空,眼神中似乎有了些许的色彩,转头看向舞霓,大声道:“是谁?”
舞霓没有马上回答,她的目光扫过了众长老,此刻,除了被孤立在人群之外的吴清尘,其余长老都是聚在一处,往日私交颇近的人便不自觉的靠的近了许多。舞霓的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片刻,才慢慢的走向吴清尘,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委屈你了吴长老。”说完又转身看向另一侧的众位长老笑道:“不好意思,让真神您失望了,没有看成这场好戏。”说着她的目光若有若无的从每个人身上略过。继续道:“凿穿昆仑水道,昆仑融雪由地下暗河直罐镜水湖,水淹敕阴山,真神大人好大的手笔。透漏天脉山中消息给吴长老,以驱使两门前往寒山城,你以为就不会留下蛛丝马迹?围杀教中弟子,嫁祸沈离,这应该是你临时起意,你收买了颇受吴长老新任的李师兄,达到目的又杀人灭口。”舞霓每说一句便靠近吴清尘一分,说完已经站在了吴清尘身边,他俯下身在吴清尘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吴清尘突然脸色大变,抬手指向众长老处怒喝道:“竟然是你?”
他话音未落,突然间寒光乍现,两柄骨道带着摄人的寒光从人群中疾射而出,两道白芒划破夜色直奔吴清尘,和刑天明二人而去。森白的骨刀带着诡异的锐啸声,从刑天明身体上穿过,又嗤的一声没入对面的石壁中。但是就在骨刀刺中吴清尘身体的那一刻,一道虚影化作一道黑烟飘散开来,几乎就在同时,吴清尘的身影出现在吸血道人的身旁。吸血道人身子猛然一怔,脸色大变大呼“幻像”但是为时已晚,吴清尘并指如刀向他身上急速点去,将他筋脉全数封堵。反观刑天明,因为毫无防备,又离得过近,骨刀刺入了他的手臂,好在他反应极快,在听到破空声的瞬间,下意识的躲开了少许,这才避过了要害。但是他的脸色却突然大变,以掌为刀,硬生生的将那天受伤的手臂切了下去。就在这刹那间暗施偷袭的摄魂老妖已然高高跃起,半空中一声厉啸震动整片山脉,山下似乎也是传来一声厉啸与之回应,随后大地猛然一阵,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从山下传了上来。
就在这声厉啸响起的同时,山脚下那片茂密的树林中突然像是有狂风吹过,树影摇晃,沙沙的声响不绝于耳,仔细看去却是人影绰绰。只见数百道人影从那片树林中鱼跃而出,径直向敕勒山山腰方向,那点点的火光处涌去。此刻的万魂宗精锐尽出,只有少许的巡卫依旧游荡在山中的路上,当他们看到那些来势汹汹的黑影时还未来的及呼喊,四周便有无数的骨刃砍来,顿时便是死于非命。
夜色更浓了几分,远处吹来的山风中仿佛有些许的燥热,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敕阴山山腰处,在众长老惊恐疑惑的目光中舞霓走到了那被铛落的骨刀前,俯身捡了起来,小心的握住刀柄在手中。骨刀寸许长,莹如白玉,散发着幽幽的寒光,只是细看之下刀身上却有淡淡的绿芒。从刚才刑天明的反应来看舞霓也猜的出那应该是见血封喉的剧毒无疑。舞霓将把柄骨刀仍在地上,带着厌恶的神色看了一眼,便走向那名被封住的黑衣老者,也就是被装扮成吸血道人的那中年汉子。此刻那吸血道人的伪装已被薄怒而来的段长风撕去,露出了一张幽黑粗糙的脸,那是常年生活在大漠戈壁中才有的面容。在烈日的炙烤和风沙的侵蚀下,已是黑如油墨,硬入砂石,那张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容,眼中更是射出怨毒的幽光,看着舞霓。舞霓冷笑一声,却是不看那人,目光移动,缓缓的看向众长老处,突然停在了一个瘦小老人的身上,此人正是那名率先指责沈离勾结兽妖的徐长老,舞霓笑道:“徐长老,我记得方才这两人就是站在你身后的,对吧!”
徐长老缓缓的抬起头,他表情麻木,眼神中一片昏暗,沉思了许久才道:“事发仓促,我也没有在意。”
“是吗?”舞霓反问,却又道:“沈师兄,如果宗主在此,你会站在什么位置?”沈离一愣,猛然醒悟,面露喜色道:“自然是身后,绝不敢僭越一步。”舞霓又看向徐长老笑道:“真神,可是如此。”
众长老纷乱,纷纷避开了那名姓徐的长老,就如方才的吴清尘一般,孤独的站在众人之前。徐长老低着头,看不到脸上有任何的表情。舞霓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道:“真神大人,这两人一定是您的亲信吧,否则也不会被派到这里来。还用的着再使用搜魂术吗?”舞霓轻轻的说着,似是在陈述一件最为平常的事情。但是听的人身体却是一惊,面有惊恐色。“搜魂”顾名思义,便是搜取生魂的三魂,这门术法恶毒,且又异常诡异,其臭名昭著之处过程痛苦不堪,而搜魂之后魂飞魄散也无法进入轮回。
沉默着,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目光都看想了那名瘦小的徐长老。等待他给出一个答案。山下杀声愈盛,血腥味愈浓,闻之似是可以激起内心深处那潜藏已久的戾气。就在这时,瘦小的徐长老抬起了头,睁开了眼,脸上挂着一丝从没有过的轻蔑笑意。眼中也不在昏暗,反之,他的目光凌厉如刀。拍手叫道:“厉害,厉害,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心计,难道你不知道人过智易夭这个道理吗?”
舞霓道:“是你的手下太无用,又太忠心了,他们以为我会识破你的身份,故才蹙起发难。岂知我也只是诈一诈罢了。”
沈离却是上前一步挡在了舞霓身前道:“还不束手就擒!”
“哈哈哈哈”徐长老仰天长笑,笑声中有说不出的张狂之意,声震山谷,无数的碎石纷纷从石壁上掉落。远处随即传来雷鸣般的嘶吼声与之回应,那里数不清的牛头人身怪兽涌了出来,手中的白骨巨斧高高的举起。在他身前的那名万魂宗弟子早已瘫软在地,面对着这九尺妖兽竟是提不起一丝力气,眼看着白骨巨斧已经到身前,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慌乱中那名弟子的长剑胡乱刺出,刺入了那牛头兽的小腹。但那只牛头兽也没有要闪避的意思,迎着长剑巨斧轰然砸下,漫天血雾激散,那名魂教弟子已然毙命。但那牛头兽浑然无惧,仰天长啸。一时间在外围的万魂宗弟子竟是节节败退。
镜水湖湖心处,本是平静的湖面突然水波翻涌,夜色中,数十道黑影从水中疾射而出,他们一身黑甲,似乎是要融入这月色中一般,悄无声息的上了岸。最先上岸的那个黑影用手指了指山腰处的那点点微弱的火光,向身后低语了数声率先翻上了石壁,利爪如钩,刺入山壁上的岩石,向上攀爬而去,速度竟是极快。
九幽洞前,徐长老停止了狂笑,轻蔑的看向众人淡淡的道:“就凭你们!”他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人群中疾射而出,半空中一道剑光陡然涨大了数倍,狠狠的向徐长老砸去。眼看剑影将至,也不见徐长老有何动作,只是缓缓的抬起了手,手中白光闪过,在那片白光之下,数缕红芒也诡异的亮了起来。只是刹那,但是众人都已经看清楚,那是一柄白色的弯刀,刀刃上刻有繁杂的符文,那缕缕诡异的红芒便是从这符文上所发。
“轰!”
一声巨响,那柄长剑陡然向一侧疾射而出,“嗤”的一声,插入远处的石壁中,露在石壁外的剑身仍兀自颤抖着。也就是在同一时间,那道高高跃起的黑影倒飞而回,跌落在地。这人正是段长风,他性格粗犷,脾气有些暴躁,加之在魂道一途的修炼又颇有天赋,隐隐的已经可以和众长老比肩。但是没想到这次会是如此的狼狈,那个从前胆小怕事,不起眼的徐长老,如今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惧意。
刑天明的身子突然的一阵,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喃喃自语道:“半壁噬魂,原来你一脚已经踏入了噬魂境。”他随时低语,但是在场的众人都听的清楚,那遥远,梦寐以求的噬魂境。
“不错,如果你们就此降服,我可以饶你们不死。”徐长老话语轻蔑,慢慢的道。
“啪,啪,啪。”黑暗中不知何处传来鼓掌的声音,随即,一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从黑暗处走了出来,边走边道:“寒荒五族神器兽骨刀,与半壁噬魂的修为足以笑傲这寒荒,不过也只是一只脚迈入噬魂境而已。”话语中有轻蔑之意。众人的目光齐齐的向黑暗中走出的那道人影看去,只见他一身黑衣,与普通弟子的服饰一般无二,只是脸上戴着的那个青木面具獠牙狰狞,着实有些恐怖。
“宗主!”
刑吴二位长老听到那青木面具人的声音突然跪倒在地,其余众长老弟子也纷纷拜服,只有姬平和那徐长老依旧站在原地未动。徐长老看了那青木面具男子片刻,才淡淡的道“厉天成。”姬平带着好奇的目光看向那青木面具人,那人似乎也是同样的目光看来,眼神交错,一瞬即过,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姬平感觉头痛难当,那道目光凌厉的就如同一柄利刃,刺入身体,窥探内心。姬平猛的转过头不敢再去看那人。厉天成的目光扫过姬平,皱了皱眉头,随即又看向那更深邃的黑暗中,随即笑道:“故人到访,礼数不周,让老友见笑了。”
暗夜无声,众人的目光齐齐的向那处黑暗中望去,但是深邃的黑暗中却是没有一点动静,正当众人怀疑那处是否有人的时候,一声低低的叹息声传了出来,随后黑影浮动,如是鬼魅一般站到了众人身前。
姬平揉了揉眼睛,用力的看向那人,却始终无法看清楚他黑色斗篷下的面容。正当他满心疑惑的时候却听厉天成道:“幽冥兄,许久未见,你不在殒神沼泽待着,难道是想要趁火打劫不成。”
听到这里,沈离的脸色突然的凝重了几分,他猛然间想到了眼前这个被称为幽冥的黑衣男子,正是魂教二宗,殒神沼泽中幽冥殿的殿主。幽冥殿与万魂宗一样同属魂教,千年前魂教溃败,其中一支为躲避神门追杀便是逃入殒神沼泽深处,称作幽冥殿。千年中幽冥殿弟子很少出现在世间,故人们对其知之甚少,其历代殿主更是神秘无比,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更不用说其名讳,故有所知之人都是以幽冥相称。
幽冥低笑,声音嘶哑的如是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听来毛骨悚然道:“厉兄客气了,我来此只是想要借贵宗阴阳钟一用,并无他意,更无意掺和你们的家事。”说完他身形晃动,又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