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不小心听见我相公那个短命的说,他说等小妾怀孕了,就休了我,把她扶正,我心里气啊,那个小妾说,她觉得这样有后患,她劝我相公把我害死起来啊。”我号啕大哭。
大夫大惊失色,“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
“我相公答应她了,说是只要她怀孕生产了,就把我毒死起来啊。”我继续哭嚎着。
“难道这天底下都没有王法了吗?竟有这样绝情的男子和这样狠毒的女子!”大夫连连叹气。
“所以,大夫,现在只有您能救救我,求求您发发慈悲!”我跪倒在地给大夫磕头。
大夫赶紧扶我起来,问我:“我要怎么帮您啊?”
我说:“昨天我相公外出了,所以我才有机会出来,平日里我都没有机会出门,唉。大夫啊,我也不想害人性命,您就帮我开点避孕的药吧,只要小妾没有怀孕,我相公一时还不会休掉我的。”
“真是难为您还为他们着想啊。”大夫摇摇头说。
“我其实心里还是极爱我相公的,盼着他哪一天能回头呢。”我擦干眼泪,继续说:“最近小妾为了快些怀孕,每日里弄了很多偏方,厨房的厨娘可怜我,答应帮我,我没办法啊,才想出这样的办法。”
大夫点点头,“救人的事情,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我们仔细商议了一番,大夫答应给我配上对身体无害,又能夹杂在补药里的避孕药,此外还给我配了一个香囊,说这是他的母亲年轻时用的配方,因为他母亲生了十来个孩子了,实在没有精力生了,就配了这样的香囊,效果是很好的。
我自然对大夫感激不尽,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他,还连带我的一对白玉手镯,他起先不肯收,但是推辞不过,收下了。
我觉得在室内待的时间有些长了,如今也都谈妥了,就收好了香囊,跟大夫一起走了出去。
翠蕉和若水等了我许久了,两人正坐在偏厅里,药铺的小伙计给她们倒了茶。
见我走出来,两人赶紧迎上来,若水问我:“太太怎么样了?”我说道:“大夫妙手仁心,我现在完全不痛了。”
“这就好,这就好。”若水和翠蕉同时感慨着。
“太太究竟怎么了呀?刚才可吓坏我们了。”翠蕉问道。
我愣了一下,想到我今日正好来了身上,就说:“是来身子了,以前都不痛的,今日不知怎地突然痛的这么厉害。”
“是这样啊。”若水和翠蕉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夫人是寒气侵体,又加上忧思过度,所以气血不调,这病啊,得慢慢养。”大夫拿着药走了过来,他把药递给若水,说道:“三日一副,每次那事后吃一副。”我心领神会。
“真是感谢大夫了,日后我可能还会需要,到时候我就让人来取。”我对大夫说。
“自然可以。”大夫点点头。
我又对大夫感谢了一番,就出了门。
“夫人您给大夫药钱了吗?”若水问道。
“自然给了,不用操心了。”我坐上了轿子。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很好。
说了这样的谎话,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愧疚的,大夫真是个好人,我却要欺骗他,小的时候父亲一直跟我说不要撒谎,先生跟我讲了那许多关于诚实的故事,如今想起来,真是讽刺啊。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总用这种借口来为自己的行为开脱,我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人生于世,真的太多无奈了。
我拉开一角轿帘,街上行人少了很多,许多摊贩也已经收了摊子了,往远处一看,群山后面太阳已经不见了,只在天边留了几丝余晖。
很快到了府里,我让若水把药给我,我说这次已经没事了,等下次再用吧。
若水就帮我把药放在了大柜子里。
我又把香囊拿出来,跟若水和翠蕉说这是大夫给我安神止痛的,以后我就一直戴着了。
两人答应着,去给我准备沐浴的事情了。
我回想着今天这些事,心里不得感慨生活就像梦一场啊,甚是荒唐。
沐浴更衣后,我吃了晚膳,石刚来问我安,说听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来问安。
我就把编出来的谎话又说了一遍。
石刚沉默片刻,说:“这林大夫我听说过,确实是京城里一大名医。如今太太万安了自然是好,既然他医术如此高超,那日后太太身体有什么不适,我就派人把他请到府上来。”
我听到他这样说,自然是喜出望外。
“这再好不过了,难为你费心了。”我笑着说。
“这是份内的事,应该做好的。”石刚弯着腰回答。
“只是今天这钱理应账上出的,太太可否告诉我花了多少?由账上再补给太太。”石刚继续说着。
“没事,府里钱财本就紧张,我也有月例银子,这次我都出了,就算了吧,以后再从账上出吧。”我倒没想到他会这样善解人意。
“那行,那没什么事了,太太好好歇息吧。”石刚说着就退下了。
我小坐了一会,觉得无聊,就把灯都点了,看了一会儿书,看的是《女训》,翻来覆去直觉满书里都是混话,怪不得先生原先从未让我读这样的书。
于是我丢开了《女训》,拿起一本诗集,正是杜甫的诗,翻到一页写着“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心中不觉感慨万千。
我又想起诸多往事,不禁潸然泪下。
生人离别,虽然“隔山岳”,但至少有再见面的盼头,还可以靠着这点希望扳着指头过活,尽管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总有美好的期许,再怎样变化,也未尝不能忍受。
可是死别就不一样了,这辈子就再无见面的可能了,无论如何就只盼着死后还能相见,可是谁又知道人死后究竟能不能见面呢?
那就没有盼头了。
我以前很少想这些事情,那时年少,总觉得未来有无数可能,件件都是好的。
可是家人就那样离去了,梨落也就那样离去了,如今只剩我,孤身一人。
我看着他们离去,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甚至还要跟仇人同处一室,还要苟活于世。
可是我愿意去死吗?我有段时间是愿意的,可是现在我不想了,我看到过死亡,它太可怕,我不想死。
我可以就这样活着,如果我不去杀俞琰,我就这样忘却了,我也可以荣华富贵一辈子。
可是我又做不到,我必须得杀了他,这样我才能心安,我也才能有脸面去见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的梨落。
你看,我想报仇,还想活着,我真是又贪心又自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