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你这小子,怎敢擅闯朝议?!”一名近卫厉声喝道,手中的长剑架上了那名侍从的脖颈。
“不好了!”那名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侍从凄厉地喊道,忽视了近卫的威胁,“司夜使羊老大人——他被妖魔杀害了!!”
在这个瞬间,议事厅中就陡然再度安静了下来。惊愕有如潮水一般席卷了议事厅中的众人,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名兀自抽噎的侍从。
下一刻,整个议事厅就沸腾了起来,议论之声几乎能掀翻大殿的屋顶。
“肃静!!”虽然心中仍然充满了对跋扈的新任司夜使与自作主张的郡守的愤怒,居于辅臣之位多年的冯上卿还是迅速地回过了神来,气沉丹田地大喝了一声。
与这位上卿大人共事多年的卢家卿士们纷纷下意识地朝他望了过去。
冯上卿停顿了片刻,然后便让按住那名侍从肩膀的两名殿中郎将那个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的少年带到了郡守大人的跟前。
之后,在冯上卿的询问下,年轻的侍从便抽泣着将自己之前的经历说了出来。
这个名唤姚五郎的侍从隶属于司夜使的官邸,日常便做些跑腿、整理文书或是誊写公文之类的杂事。
司夜使一职交接在即,官邸内的侍从们期望得到那位来自上京的“明大人”的赏识,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头,竭尽脑汁地寻找着表现自己的机会。
因此,辰时刚过,姚五郎就和另外一个侍从一起,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向了位于官邸西侧的架阁房——一个专门用来保存文书的地方。
除了降妖除魔这一至关重要的职责之外,沛国的司夜使还负有祭祀与纪事之责——与大昭的太史一职颇有些相似。
据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典籍所述,修士的境界又可以分为八个阶段。
要想成为一名修士,首先便要自主感应无处不在,却又飘忽不定的天地灵气,然后引气入体,淬炼四肢、经络与丹田——追寻天命之路便由引气期开始,之后便是开创上丹田的融注期与衍化神念的凝光期。
凝光期与再往上的灵聚期之间,横亘着一道被称为“心劫”的分水岭。上五家”一致认为,心劫而非能否引气入体,才是划分凡人与修士的真正界限。
在度过心劫,进入灵聚期之后,修士的身体、心智与神念都将受到一次升华,才能真正地与“天命”同行。
在佑土,不包括上五家的子弟,大部分修士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心劫这道屏障。同样,他们也不具备察觉“通道”的实力。
与裂缝不同,“通道”只存在于虚空之中,通向的不是某个介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半位面,而是真正的“鬼蜮”,更别提直面大妖了。
这些修士大多只降服过一些“隶”级或“仆”级的小妖,对他们而言,哪怕是见过一次裂缝,便足以成为一辈子的谈资。
毕竟,由于大结界的存在,在凡人的眼中,“妖邪”不过是用来吓唬不肯乖乖睡觉的三岁孩童的传说。
据明乘风所知,各郡的司夜使手下的修士至多不会超过三十之数,也就不可避免地需要普通人来协理诸多的公文事务。
为免造成不必要的牺牲,修士们一般不会让凡人与某些诡谲的事件掺和到一起。
不过,姚五郎和他的同伴显然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姚五郎的同伴率先打开了架阁房的大门,然后一步跨了进去。接着,落后他半步的姚五郎就看见自己的同伴扭头朝右手边看去,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被对方的尖叫声吓了一个激灵,在原地愣了片刻,接着便看见那个只有十二岁的男孩白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
姚五郎来不及思索,便冲过了门槛,在搀住自己的同伴的同时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
他看见了一双在空中微微摇晃的黑色棕履——一种在沛国常见的便服鞋,用棕丝制成,接下来便是干瘪的小腿,深色的长袍与半张悬在半空,舌头长长吐出,脸色青白,嘴角却挂着一丝空洞的微笑的脸孔。
之所以说是半张脸孔,是因为此人的左半张脸已经化成了森森白骨,衬着嘴角那个空洞的笑容,令人汗毛直竖。
即将卸任的司夜使羊复羊老大人,在家中闭门不出一月有余后,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司夜使官邸的一个偏僻的角落上吊了。
彼时,姚五郎只觉头皮发麻,腿脚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他怔怔地盯着羊老大人的尸体好一会儿,然后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咽了口唾沫。
一阵寒意攀上了这个少年的脊背,迫使他架着自己的同伴,踉踉跄跄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只要我一闭眼,就能看到羊大人的那半张脸。”姚五郎打了个寒战,低声说道。接着,他抬起了头,眼眶中充满了泪水,对着堂上的众人大声喊道:“妖魔!一定是妖魔干的!”
议事厅中安静得落针可闻,少年尖利的声音在厅中回荡,令人陡然心生寒意。
一双双带着探询、担忧与恐惧的眼神在冯上卿的身上走了个来回,然后又纷纷投向了与冯上卿相对而坐的明氏子弟。
再度受到众人瞩目的贺方坚不由将自己僵硬的脊背挺直了一些,面上平静的表情令心中忐忑的卢家众人感到了一丝安慰。毕竟,明氏乃是声名远扬的修士世家,对付个把妖魔应该不在话下。
实际上,即使早有心理准备,贺方坚还是吓了一跳,
不是说那位羊大人也是灵聚期的修士吗?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于妖邪之手呢?
他微微偏头,打算向自家少主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却正好对上了清霄郡的新任郡守探询的目光。
冯上卿也在这时斟酌着开了口:“明大人,你以为,此事是否当真……如此子所说?”
与殿上大部分表情或惊惶或茫然的官员不同,冯上卿脸色如常,声音坚定有力,似乎已经把先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
“这位上卿大人……是否太过冷静了一些?”明乘风思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