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捻着夜明珠串儿,心思万千,天下人都知道熙凉龙争是大皇子与三皇子的事儿,可若自己还有个最疼爱的小儿子,怎么会没有一点儿其它心思?
“他还小呢,莫听他胡言。你这弟弟口无遮拦,只是想激发下你,不要太过懒散安逸,毕竟,这龙争,是拖家带口地赌命。”皇后利用肌肉,扯出一个笑容道:“你是他亲哥哥,纵然再宠他,该管教时也得有哥哥的威严不是?”
大皇子清淡回道:“记下了。”
无论四皇子如何撒野捣蛋,也无论皇后如何控场引题,都无法掩盖住这顿家宴的尴尬与隔膜带来的冷清。
皇后与大皇子非常默契地早早结束了团聚——这份疏离不是误会带来的,所以越解释便越虚伪,偏偏除了四皇子,另外两位都明白这个道理。
大皇子躺在马车里,雨声和手指敲着车厢,只剩下难过,就连以往对四弟的羡慕都点滴不剩了。
大皇子和四皇子不同,幼时和少年都是在阳城度过的,这里也是皇后家族的祖兴之地。三国从大战到缓和,他一年不落地经历过了。
青年时,大皇子回到都城,无论才华德行,深得上下喜爱,国储太子本应顺顺当当,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所钟爱的女子——婉仪,从生病到死亡,仅仅半个月,突然又蹊跷。
皇帝出面亲自叫停了大皇子调查婉仪死因。
再后来,便是岁月蹉跎,直到三皇子开府争龙,大皇子被很多人推了出来,他,总归没有绝情绝义,不忍亲人有灭族之险。
可能是自幼未在膝前承欢,可能是十年沉沦,或许,大概,也可能是婉仪之死,他与母后之间的沟壑越来越难以填平,直至今日母后为四弟掩饰,所有和解的想法全部入土为安。
马车渐缓,“殿下,不少御林军出动,看方位是沁源客栈那边出了事。”
大皇子微微皱眉,在大雨夜被这种事情打扰,很不喜,“李长锋摆不平?”
马夫兼侍卫的年轻人,冒雨下车询问,片刻即回:“殿下,李大人没摆平。说是齐大才女和张家那位叫晓晓的千金对上了,还动了手,流了血。”
大皇子对这两个小姑娘都有很深的印象:“怎么回事?”
“下面的人也不清楚。”
“去看看。”
马鞭扬起,马头转弯,大皇子想到那个明明疼得可怜兮兮,却还敢抬脚踹他的小人人,莫名有些愉快。
车厢马架上刻着大皇子府的印记,无人敢拦。
马车停到客栈门口,早有大伞挡雨,迎了大皇子进去。
客栈大管事舌牙利索,大皇子走到三楼时,已经明了了大致经过。
张晓晓来拜访齐楚涵,山山代主谢绝。双方各不相让,来来去去言语间起了冲突。
然后山山便挨了一巴掌,那张晓晓手下的人没个轻重,一下就打出了血。
齐楚涵便怒了,此时提着一柄西瓜刀说要剁了张晓晓!
大皇子闻言失笑:“这倒是她的风格!”
齐楚涵是李长锋的婚约妾室,张晓晓是李长锋正妻的堂妹,一家人,清官难断的家务事。
“瞧个热闹。”大皇子吩咐道,这种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五楼楼道里,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大管事搬了张椅子侍奉,位置不错,有几人挡着不被最主要的几人发现,还能将热闹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齐楚涵手持西瓜刀举过了头顶,张晓晓则拼命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刀锋落下。两人另外的一只手抓缠在一起,手上血条累累。
而山山则被张晓晓的一众随从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左边脸颊肿得老高,嘴角及下巴处还有猩红血迹。
李长锋气力最大,可也怕生出意外,一手握着齐楚涵的持刀手臂,一手抓着刀背,“先把刀放下,咱们好好谈。”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可齐楚涵压根就不搭理,红着眼就是要打。
“瞅瞅这粗野蛮横的劲儿,真不知凭什么嫁给我堂姐夫?”张晓晓本来被吓惨了,李长锋的到来充足了她的勇气,不肯再有丝毫的懦弱退让。
李长锋对这两位“家人”的观感都不怎么好,只是齐楚涵的无视更让他面上无光,愤怒渐渐代替了耐心。
沿着小臂,屈指扣了下齐楚涵手肘处的麻筋,夺来西瓜刀,李长锋空出来的单手生生甩开齐楚涵,“都给我安分点!”
齐楚涵想要夺回西瓜刀,百般尝试,俱是无功。
张晓晓嘲讽道:“杂技卖丑,丢人现眼!”
李长锋更是怒火中烧,伸手推了齐楚涵一把。
齐楚涵吃力过重,肩膀和头撞得墙壁咚咚连响。
山山急得大喊:“小主子,停手,咱不打了。”
齐楚涵撞得神志不清,靠着墙,摇晃脑袋,想要更清醒些。
“哎呦,这就认怂了?”张晓晓得寸进尺,更加嚣张。
李长锋也怕这一推,推出意外,“有什么误会,咱们好好说。”
齐楚涵清醒了些,冷冰冰地瞥了眼李长锋,略踉跄地走到山山面前,蹲下身:“山山,对不起哦。”
山山含泪道:“小主子,我没事儿。”
齐楚涵伸手欲扶起山山,可张晓晓与李长锋没有点头,谁敢轻易放手?尤其是摁着山山脑袋的那个侍女,能多欺负一会儿是一会儿,双手不仅摁着山山脑袋,手指甲还抠进了头皮中,能清楚地感受到血肉的温暖。
屡次受阻,齐楚涵再次爆发,伸手拔下发簪,挥臂下刺,现场无人反应及时。
发簪将那侍女的下唇下巴豁开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漓。
啊——
侍女痛苦尖叫声中,李长锋终于反应过来,拦住了齐楚涵第二下要命的攻击。
发簪离侍女咽喉还有半尺之遥,可这杀人之心再明不过。
在场者大多是御林军士,不少是走后门进来的,没见过几次血腥,有几人竟吓得叫出声来,丢人的是李长锋。
“混账!”李长锋暴怒之下,劈掌打在齐楚涵侧颈。
齐楚涵晕了过去。
大皇子对偏心对待的敏感是常人所不及的,都是你李长锋的“家人”,你为何只对齐楚涵动粗?她本来就身体不适,不想见客不正常吗?他起身来到场间,对山山道:“带你家小主子回屋。”
这次无人敢再继续耍横,山山心疼地半背半拖地带齐楚涵回了屋。
大皇子没有对李长锋的“家事”说三道四,只道:“御林军?耻辱!”
李长锋及所有在场之人,面色惨白,羞愧低头。
大皇子对李长锋道:“都吓成这样了,还穿什么兵甲?”
这一句,就让在场不少人从御林军中除名了。
御林军是个好差事,乾龙城也没有城卫军,真正的战场离得远,安全,荣光,年禄高,油水多,是当今少见的好工作了。
被齐楚涵吓出声的肯定要滚蛋了,至于其他人也不会好受,起码接下来的强训是少不了了。对于花钱进来的混子,一番强训还会淘汰掉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