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正午时分天气愈发燥热起来,天上日头大的像是要把地上最后的一丝水汽烤干。
地面上刚被人泼的水若是看的仔细就能看到那地上有一层隐隐绰绰的水雾转瞬间就被日头烤干了。
风止拎着一把打蒲扇,头上顶着一定大草帽,打着赤脚坐在胡床上翘着二郎腿悠然自得的晒太阳。
她自打两万年前从冥府那走了一遭,才明白了形神俱灭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形。
无知无觉飘飘荡荡不知此间何时,此间何人,没有一个记得自己,甚至自己都会渐渐忘了自己是谁。
她能活过来连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对世间无怨也无恨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或是觉得算了……
她刚回来后想了一下去哪,南荒她不想回去那里面除了辛卯和庚寅肯定个个都恨她恨得咬牙切齿。
也就只有人间能容得下她了,凡人寿短,她隔段时间换个地方住下,在隔一阵子搬回来就是另一代人了。没有人会记得她曾经如何狼狈如何难堪倒也是挺好的。
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见有人路过便懒散的喊上一声,“卖鸡蛋喽,卖鸡蛋喽,两文钱一斤的鸡蛋便宜卖喽!”
路过的人自然是没有一个人愿意顶着大太阳跟一个不在阴凉地方摆摊的怪人做买卖。
风止被日头烤得四经八脉都热乎起来,舒坦的伸了个懒腰。
从篮子里面掏出那个老母鸡早上下的生鸡蛋看左右没人注意拿掌心焰一烤,熟了扒皮塞嘴里嚼了起来。
到了下午太阳西斜,天气转凉起来,她反倒收拾了东西穿上鞋,将装着土鸡蛋的菜篮子一跨,哼着小曲一副乡野村妇的样子往家走了。
挨着她摆摊的李婆子开口道,“小风啊,这就走啦?”
风止点了点头道,“嗯。”
李婆子靠在自己的摆货的摊边上,贼兮兮的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道,“小风啊,还没成亲吧?”
风止仔细琢磨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两万年前跟有苏逸之成的那次亲算不算,仔细思忖了一下道,“结过。”
李婆子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那怎么不见你家那口子跟你一起出来啊?”
风止皱眉仔细想了想了,这都过了两万年了,有苏逸之在凡间的那个肉身早该死了。
“他死了。”
李婆子吃了一惊道,“这么年轻就死了?!”
风止皱眉想着林逸之死的时候怎么也得八百岁了,倒也不算年轻,又想着这老婆子不知道也没必要跟她解释索性就低头不语,扒拉了一下筐里的鸡蛋。
李婆子见她那副模样倒以为她是早年守寡被人提起了伤心事心里难过了,宽慰她道,“唉!没事,没事,你也不必难过。”说着让风止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那边,看着没?那个新来的算卦的,百算百灵,你去卜一卦,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找着下家?”
风止不解的看着李婆子,“我再嫁你怎么比我还高兴啊?”
李婆子尴尬的嘬了下牙花子,那仿佛是被褶子包围了的干瘪嘴唇更加是遭殃,丑的骇人。
“咱俩谁跟谁啊!你高兴我就也高兴了吧!”
风止心道这女的真有病,八成是那个算卦的找的托儿。
她想着,冲那李婆子点了点头示意她本宫知道了你可以闭上自己那张破车嘴退下了。就挎着菜篮子一步三晃悠的走了。
李婆子,“………??!”
一边一直听声的李老头子凑过来道,“他娘,怎么不介绍给咱家伢儿啊?”
李婆子恶狠狠的扯了扯自己的围裙,“你懂个屁,你看她那个死出就不带他二大娘的走。”
“我…我觉得挺好的。”
“你觉得?还你觉得?不知道自己家儿子长啥死样子啊!”说完又不解气的剜了一样他。
“我到要看看她到底去不去。”
风止把草帽子系在脖子上,拿着蒲扇搭在眉骨上路过算命的摊前还是多看了一眼,觉得这个穿着灰衣服的人有些眼熟。
那人侧对着拄着一个算命幡,指甲修的很干净,上面有些咬痕像是被嘴啃的。
算命的侧脸站在房子罩下的阴影里身形树一样站的挺直,脸在阴影里只能隐隐看出干净漂亮的鼻子和下巴的轮廓来,是个很好看的年轻人。
那灰衣人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过冲着她脸去冲着风止颔首一笑。
风止想了想李婆子说的百算百灵还是走了过去。
那算卦的长的极为年轻,一张脸生的瘦且窄长,一对秀气的剑眉,是个单眼皮眼窝有些深,一双明亮的丹凤眼,细长挺直的鼻子,上下薄薄的两瓣唇片。
是个冷冷清清的长相。
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
算卦的见风止过来冲她眉眼弯弯的笑道,“姐姐要算姻缘吗?”
风止被他这声甜腻腻的姐姐叫的半天没回过神来,半晌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竟然没问价钱就把手递出去了。
少年看着风止,透过她的眼睛看向未来。
有一把伞骨断了的油纸伞孤零零的摔在了地上………
他看见了满街的昆仑奴面具………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不知是福是祸。
他笑了笑低下头去看她掌心练剑时磨出的厚茧子道,“姐姐受过很多苦吧?”
“嗯。”
灰衣少年抬起头看着她道,“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啊?”
风止这才发觉自己盯着人家的脸走神了好半天,脸轰的一下烧红了,赶忙将手抽了出来,道,“对不起,对不起,那个,我走了!”说完提起自己的菜篮子转身就跑。
算卦的上前拦住她,“姐姐,你家在那边。”
风止又急忙朝着他指的方向低着头跑出去,实在是太丢脸了,自己一个老神仙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看的如此出神,实在是太丢脸了
风止只想跑快点离开这里,谁知跑的太急,直接撞上了一辆赶过来的牛车身上,那牛身上挨了她头全力一顶,直接将后面车上的人和货甩了干净。
完了完了,风止心道,没脸见人了,这片是混不下去了,得换个地方住了。
她手忙脚乱的将把地上的东西和人全都搬上车去。
道了声歉,又要继续往家冲去。
身后忽然有人拉住她,风止仓皇中回头。
是那灰衣少年拉住了她的胳膊,担忧道,“姐姐,你没事吧?”
风止沉痛的捂着脑袋,无奈道,“你跟着我干嘛啊?”
灰衣少年有些委屈的低下头道,“姐姐,我住你家隔壁啊,你不认得我啊?”
风止快要疯了,“你住我家隔壁?”
灰衣少年可怜巴巴道,“是啊,我昨天晚上刚搬去的。你不知道吗?”
风止崩溃道,“哦,我现在知道了。”
“姐姐我们一起回家吧。”
风止叹了口气道,强颜欢笑,“好……好啊。哈哈哈。”
那少年这才高兴起来拉着她的胳膊道,“姐姐受伤了没有啊?”
“没有”
李婆子眯着眼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道,“夭寿啦,寡妇迎来第二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