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止披头散发到处乱跑,冲进了长生殿。
无意间撞到了一面镜子,镜子中的她没有了五官,变得和那无脸怪一模一样。
她凄厉的惨叫一声,丢下镜子。
风止四肢不住的打着哆嗦,捂着自己的脸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和你不一样。”
碎了的镜子在地上慢慢的被拼凑到了一起,风止瞪着眼睛坐在地上往后蹭去。
“咔”的一声那面镜子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在她面前猛地竖起来插进了地里。
那面镜子提醒着她,自己变成了和无脸怪一模一样的人。
无脸怪提起袍子缓缓蹲在地上,看着风止,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我来是告诉你,若是你愿意的话,那盏灯里的怨念可以帮你把那些人通通都杀了。”
风止瘫倒在地看着手中的无妄灯,“不…不行……”
“你在怕什么?怕兄长不高兴?你兄长已经让他们彻底害死了,他拿命换来的人神永不再战,这些人就是这么回馈他的,你好好看看这盏灯,它昨日还是亮着的。”说着他轻轻的把灯放在了风止的身侧。
风止像是魔障了一样盯着那盏灯,她皱着眉转过头来看着无脸怪,忽然一个念头像是老鼠一样蹿到了她心头。
这宫里面似乎有些过分静了些,宫闱禁地除非皇族气数已尽,这个怪物是绝不可能进来的。
有苏逸之……
她记得自己在书山看过,堕神会影响皇族气数,或使其绵延难绝或使其早早夭亡。
是自己,是自己害的他们。
她眉间的那道嫣红的心魔印记,瞬间加重了几分,本是短短的在眉间几寸,此时竟延到了发夹。
无脸怪看着心中大喜。
风止猛地抬起头看着无脸怪,那双眼睛仿佛是氤氲着滔天的恨意和绝望。
无脸怪震了一下。
下一刻一道烈焰被风止一掌打入他的心口。
无脸怪急忙躲开,一时之间竟有些仓促慌乱,他喊道,“阿止?”
风止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道,“我杀了你!”
说着她身后猝然间汇聚出无数像是箭一样的焰火,雨点一般朝着无脸男射了过去。
他长袖一挥出了一道结界,挡住那些顷刻间能要了他命的神火,他像是能看进风止的心里头去似的,“伤人的从来都不是我,是你自己,你仔细想想哪一次不是你自己动的手?海天一色是你自己带回去的,阴阳血誓也是因你而成,将雁回从无妄灯里强拉出来的也是你!跑进皇宫坏有苏逸之命数的也是你!”
风止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她像是一个疯子一样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哀嚎道,“别说了!你别说了!”
无脸怪看她这样子悄悄舒了口气,解了结界走出去蹲在她身边道,“好孩子,你哭什么?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啊?为了让你兄长活过来而已。你没有错,错在那些人,是他们害死了你哥哥才对。”
他说这话又将那盏灯拉了过来,轻声道,“你瞧,他昨日还是亮着的。”
风止皱着眉看着那盏灯,“对,昨日还是亮着的,对。”
无脸怪伸手擦了擦风止脸上的泪水,“好孩子,别哭了,去吧!”
黑森森的天压在皇城上,无数黑色的鬼魂被吸入了黑云中,城门四敞大开的迎接和送别四处逃难的人。
风止带着一张桐木鬼脸面具,一身黑衣披头散发的站在城门上。
无妄灯又重新开始亮起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艾青色的细小火苗,而是烧做一团乱七八糟的黑气。
黑色的浊气不断从四方奔涌而至,那是人间不休不止的欲望。
不远处走来一个灰色衣服的少年,少年身量瘦长却站的笔直,像一棵树一样朝着风止走来。
那少年走到她身侧只需几步,却花了十年的时间,他跪下道,“殿下。”
风止顶着那张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面具麻木的转过身去看着少年道,“我不是皇后了,你走吧,我不需要人跟着我。”
少年不起来低声道,“殿下有恩于我,除非殿下杀了我,否则我不会走的。”
风止像一个被人牵着线的木偶一样,浑身血色全无,空洞的眼睛透过鬼脸面具看着人间。
她看了眼那少年道,“这世上有的是比死更折磨人的东西”
说完话转身欲走,那少年在她身后喊道,“殿下可是要去找韩雍?我知道他在哪!”
风止顿了一下,“带路吧。”
夜风呼啸着撕裂着整座城,牢狱反倒是成了最好的避难所。
韩雍瘫坐在地上,努力的顺着那狭小的窗子去够着看一眼窗外的月色。
风止突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韩雍怔了一下子,猛地回头见了鬼一样猝然睁大双眼,“你居然还活着?”
风止道,“神仙不都是能起死回生的吗!这是你说的。”
韩雍紧张的往后缩了缩,打了个趔趄,他像是陷入了沉思,半晌点了点头,“对,是我说的。”
“所以,你为什么背叛我?”
韩雍缓过了神,看见风止脚下的影子像是有了什么支撑一般,“我若告诉你,换了谁都一样,你信吗?”
“你答应过我,不会说出去的。”
韩雍身上哆嗦了一下,“我当时全家惨死,饥肠辘辘,那天碰见你,是你救了我一命。我感恩在心,可我后来遇见了我的朋友,他们问我,我又怎么知道他们会那样做?”
风止低下头去,半晌轻声开口道,“韩雍,你可知我今晚来原本只是想要问你要一句道歉的。”
她说着像是头疼至极,不住的问道,“我只是想让你们说一句对不起。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做过的错事?为什么明明是你们做错了最后却要怪在我身上?”
一旁的灰衣少年突然开口道,“殿下,我来吧。”
说着伸出一直胳膊探出去,一直翠绿的藤蔓顺着手臂扭着身子爬了出去,攀在韩雍的身上,扼住他的脖子。
韩雍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藤蔓生掐死了。
风止疲惫不堪的靠在墙上,“所有的人都一样吗?”
灰衣少年担忧道,“殿下。”
风止忽然起身猛地大声冲他吼道,“我说了不要叫我殿下!”
灰衣少年执拗的跪在地上,“殿下永远都是殿下。”
风止喘了一口气靠在墙上冷声道,“你若是再多开口叫我一声殿下,我就将你扔到无妄灯里炼了。”
少年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风止渐渐冷静下来看着少年道,“你去看看羽民国和屠翼国中间一代有没有京观。”
少年知道她是要借着大批死人的怨气要杀人了。
她说完话靠在墙上一声不出闭上了眼睛,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又睁开眼睛道,“你怎么还不走?”
少年道,“两国交界处有京观,那作法的时间呢?”
亡魂已经备好了,只需拆迁那些尸体让他们杀人便可,风止低声道,“三天后。”
少年终于走了,风止“吁”了口气,总是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不应这样,总是心浮气躁。
风止盘腿在牢狱里坐定,一声不出的看着韩雍的尸体,等着里面的三魂七魄慢慢散去。
身旁忽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你在等什么?”
风止也不看他,恶声恶气道,“你离我远点。”
无脸怪也不生气,像她一样盘腿坐下,像宽慰自家生气了的晚辈一样,“天下的人都是一样的,你就算再等上了十年也是一样的。”
风止不理这个怪物,老僧入定一般看着韩雍的尸体。
无脸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玩意,轻轻的放在地上,那是一节骨哨,他低声道,“你看你那天在慈安宫丢的哨子,我给你捡回来补好了。”
风止一动不动的偏头盯着那节骨哨。
无脸怪看着她的样子脸上皮肤蠕动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