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一个小男孩怀里抱着一只荷叶鸡,偷偷摸摸地躲在石头后面,四处张望。只见他约莫只有七八岁,生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眉目里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他看见牡丹正在花丛中采集朝露,朝她丢了一块石头,压低声音喊道:“牡丹,牡丹……”
牡丹回头,看见是杨柳岸,便提篮走过来,笑道:“是你呀,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嘘,”杨柳岸看了看四周,把牡丹拽过来,道,“我给阿铃带了只荷叶鸡,找了半天没看见她,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牡丹看着他怀里的荷叶鸡,惊道:“你又偷偷跑去人间了啊?”
“嘘,你小声点儿,要是给人家听见,我又得关禁闭了。”杨柳岸一副怕怕的样子。
牡丹白了他一眼,正色道:“阿铃在藏经阁呢,自从上次那事,她整天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谁都不搭理,恐怕只有木领主才能劝得了她。”
“我去看看。”杨柳岸走出去没两步,又回来对牡丹低声嘱咐道:“哎,我去人间的事千万不能乱说啊。”
牡丹笑了笑,道:“这个嘛,看你表现喽。”
藏经阁坐落于燕山之北,是天然洞穴改造而成,内有藏书十万余件,涉及历史、医药、法术、武功、天文、地理等各个领域。据传,是已故的妖族公主琼华一手所建。
“阿铃,阿铃……”杨柳岸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只见一排排书架看得人头晕,却不见阿铃踪影。
这时,梁上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道:“我在这里。”
杨柳岸抬头一看,阿铃正躺在梁上,左手枕着头,右手拿着书,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他摸摸鼻子,道:“原来你真的在看书啊,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会找个地方哭得伤心欲绝啊。”阿铃跳下来,把书搁在架上,顺手摸出杨柳岸怀里的荷叶鸡。
“喂,你……”他欲言又止。
“早就闻到香味了,谢啦!”阿铃席地而坐,扒开荷叶,扯下一只鸡腿,陶醉道:“还是人间好,有这么好吃的荷叶鸡。”
杨柳岸坐在她旁边,道:“要是让雀妖知道你躲在藏经阁吃他们的亲戚,恐怕会气死。”
“鸡都已经被人类驯化几千年,早就跟雀妖没有丝毫关系了,它现在对我来说只是单纯的美食。”阿铃大快朵颐,腮帮子吃得鼓鼓的,露出满足的笑容。
不一会儿,荷叶鸡就只剩下荷叶跟鸡骨头了,而阿铃则靠在书架上,摸着肚皮,幸福地打了个嗝。
“看样子你什么事都没有嘛,能吃能睡,哪里郁郁寡欢了?”杨柳岸一边偷偷瞟着她,一边试探地说。
阿铃无谓地笑了一下,道:“我如果还是开开心心的,白桦能饶了我吗?而且我现在走到哪里都被人当笑话看,只能躲在藏经阁了。”
她眼珠一转,突然转身笑嘻嘻地看着杨柳岸,道:“不如你带我去人间转转?”
杨柳岸摇摇头,站起来道:“算了吧,回头跟着你一起倒霉,我才冤枉呢。”
“哎呀,你有护身符,白桦才不敢对你怎么样呢,你带我去吧,求你了。”阿铃拉着他的手,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杨柳岸被她缠得头痛,脑子一热,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
“真的啊?太好了!”阿铃开心得蹦了起来。
他捂着头,感觉自己似乎惹了个大麻烦。
人间,安宁镇。
街市上热闹非凡,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布匹吃食,钗环胭脂,笔墨纸砚无一不全,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只见一个白衣男子走在路上,轻袍缓带,手里抓着一只酒葫芦,腰间别着长剑,看上去像个剑客,却又有几分醉态,倒更像是个酒鬼书生。
这人身后跟着一个小道童,生得白白胖胖,圆头大耳,仿若观音座下童子,十分可爱。只不过这小道童双眼只盯着地面,对周围的人视若无睹,没有丝毫灵动之色,似乎有些不足之症。
路人见之,都直叹惋惜。
白衣男子侧过头,对身后道:“圆如,你可知路人因何叹息?”
圆如道:“因觉得我与他们不同。”
“那你是不是与他们不同呢?”男子继续问。
“自然不同,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圆如道。
男子挠了一下头,知道跟这个小顽固讨论这些问题恐怕会把自己绕进去,便道:“你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吧?”
圆如认真点头。
“那就对了,你看你这么与众不同,鹤立鸡群,若是暴露我们的行踪,岂不坏事?”男子一本正经地道。
圆如认真思索了一下,深觉有理,于是同意给自己戴上斗笠,低调做人。
不多时,二人走进一家名叫如意斋的酒楼,刚落座,男子眉头一皱,道:“有妖族的人。”
圆如道:“据说日前安宁镇有藤妖作乱。”
男子闻言眉头皱得更深,道:“你在这儿候着,我去看看。”说完,便以如厕为由,去了酒楼后院。
如意斋后院很大,种了许多木芙蓉,姹紫嫣红的花朵开得热闹,有的被风吹在地上,一片残红。
花树下,一个绿衣少女正歪着脑袋睡在草丛中,肌肤胜雪,双颊绯红,满头青丝散落。空气中奇异花香混着酒香,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他站在原地,竟忘了自己的来意。
“阿铃,阿铃,你怎么在这里睡了?”杨柳岸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叫醒树下的阿铃。
阿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醉笑道:“是你呀,我……我怎么睡着了?”
她摇摇头,只觉得天旋地转,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微光中一抹白影,定睛细看,原来是个陌生的男子。
“咦,你是谁啊?”阿铃踉踉跄跄地走近,醉眼朦胧地看着他。
只见此人面容沉静,似笑非笑,双眉如出鞘长剑,带着几分凌厉,眼睛偏又像一弯清泉,包容万物,唇边明明挂着笑,却有三分嘲意,七分醉意,怎么看都好像雾里看花,看不真切。
阿铃自幼长在深山,所见皆是同族,虽然都是人身,可毕竟妖气难除,空有一副皮囊,乍一见到这个谜一样的男子,不免生出亲近之意,加上此刻醉酒,意识不清,便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