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总署大楼到处弥漫着一片衙门气氛。总署里,除了少数几个人还意识到自己是这个民族的子弟;其余的脑子里想的不外乎监狱和绞刑架,而他们就靠这些东西来维护他们制定的那些蛮横、被扭曲了的法律条文。
审问时,他们带着一副恶意的和颜悦色的神气来对付落在他们掌心里的牺牲品。
“我感到非常之遗憾,你又落到我们手里了。”那些制服上缝着黑黄袖章的野兽中间的一个,看见帅克被带到他面前时说,“我们都以为你会改过自新,可是你却使我们大失所望。”
帅克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使得那头野兽不解地望着他,然后加重语气说:
“脸上不许再装出那副傻相来!”
但是他马上又换了一种客气的腔调接着说:
“说实在的,把你抓起来,我们心里也不好受。考虑到你的智力水平低下,可以认为你无疑是受了别人的唆使。据押送你的巡警先生说,你在街上高呼‘弗朗茨·约瑟夫皇上万岁!这场战争我们必胜!’的口号,煽动人们,这不是一桩蠢事吗?”
帅克解释说,“我看见他们读宣战布告时,没一点儿兴奋的劲儿,我的气就上来了。连个高呼胜利、喊个‘乌拉’的人都没有。我是九十一团的老兵,实在是忍无可忍,于是我就喊出了那些话。我想,大人您要是处在我这个位置,您一定也会这么行事的。”
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的野兽没敢正眼看帅克——这个天真无邪的羔羊,赶忙将视线投到公文上说:
“我完全认可你这份热忱,但是你自己明明知道,你是被巡警押送着的,因此,你的爱国言行就可能、甚至必然会被公众看做是一种讥讽,而非出于严肃的诚意。这次就不用理你,帅克!不过,要是你再被弄到这儿来,那我就会直接将你交给军事法庭去办了。明白吗?”
帅克就这样重获了自由,踏上了回家之路。
在路上,他想了一下,要不要先到杯杯满酒馆去一下。终于,他推开了前不久便衣警察押着他走出去的那扇门。
柜台后面坐着巴里维茨太太,她漠然呆望着啤酒桶的板柄。
“喂,我又回来啦!”帅克快活地说,“给咱来一杯啤酒吧。巴里维茨老板呢?他也回来了吧?”
巴里维茨太太没有回答,却哭开来了。“一个……星期……之前……他们……判了他……十年……”
“嘿,这可真没想到!”帅克说,“那么他已经坐了七天了。”
“他多谨慎呀,”巴里维茨太太哭着说,“他自己也是这么断言的。”
布雷特施奈德走进酒馆时,帅克正要了第二杯罗木酒。
“啊,原来是您呀!”帅克说,伸出手去和他握手。“您常到这儿来吗?”
“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布雷特施奈德说,“听说你是个狗贩子。我很想弄一条上等的捕鼠狗或者一只猎犬,或者是这一类的什么狗。”
“您干吗不搞一条警犬呢?”帅克问。“这种狗能替您跟踪一切,把您领到作案现场。”
“要不还是搞条捕鼠狗吧。”布雷特施奈德犹疑不定地说这次他是按照警察总署的命令行事的。命令下得简短扼要且紧急:
必须通过帅克贩狗的活动,掌握他的一切。为此,他有权为自己挑选助手,那就是用公款买狗。
“捕鼠狗有各种尺寸,有大有小。越小越贵。”
“我想要一条大的看家用。”他不敢多动用国家拨给警察总署的秘密款项。
“明晚七点我上你那儿去取。能搞到手吗?”
“您就尽管来吧,”帅克回答得十分干脆,“可是目前这情形,我不得不请您先预支给我三十克朗的订金。”
“那可以,”布雷特施奈德说着便付了钱,“眼下我们一人来四分之一公升的葡萄酒,我请客。”然后布雷特施奈德跟帅克说,叫他甭怕他,他今天不干公事,可以和他谈谈政治。
帅克却声明,他从不在酒馆里谈政治,又说整个政治都是蒙小孩的。
帅克付了酒钱,就回到他的老用人米勒太太那里去了。当她看到用钥匙开门进来的是帅克时,不禁大吃一惊。
“我还以为大人您得好多好多年以后才能回来呢。”她用惯常的坦率口气说。
然后她走去整理床铺,格外认真地收拾着一切。她满含泪水回到厨房里,向帅克汇报:“大人,我们在院里喂的两只小狗死了。那只圣艾伯纳狗在他们来家搜查的时候跑掉了。”
“我真烦透了这群警察老爷,米勒太太,”帅克叹了一口气。“你等着瞧热闹吧,眼下不知会有多少他们的人要到这里来买狗哩。”
除了布雷特施奈德从帅克那里买狗以外,密探卡鲁斯后来也去买狗,他牵回来了一只惊恐万状、胆小如鼠的怪物。于是在总署里的秘密费用中又多了九十克朗这笔新开支。
狡猾密探布雷特施奈德的末日终于来临。当他的住宅里已经养了七条这类丑八怪狗时,他就把自己和它们一起关在了后边的房子里,而且总是不给它们吃饱,那么这些狗就毫不留情地把他给吃掉了。
“他的一大功勋乃是为国库省了一笔殡葬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