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看书上写,相思成疾,每每心里嗤笑不已,相思怎么会得病呢,相思只会让人坐立不安,辗转反侧,只会让人甜蜜蜜的痛苦,甜蜜蜜的幸福。
我回到家后发现自己生病了。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我的心生病了,那么仓促,那么不堪一击。
算来我们谈恋爱只有128天,满打满算不过四个月多一点,可他带给我的痛苦,远远超出了我悲观的预见。
这种痛苦让我像一条鱼,残忍的被丢在沙漠里,明知道身体的水分在流失,明知道生命在流逝,可是这条鱼无能为力,只能闭眼等一场不知何时才能来的雨。
这条鱼想饮鸩止渴。
饮鸩止渴也比没有鸩酒可饮好啊。
我说妈妈,阮行和我分手了,你再不用反对我们,你开心吗。
她红着眼睛,“我是为你好。”
我点点头,“我知道啊。你们开心就好,我无所谓的。”
我妈哭,“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是故意让我难受是吧。”
她哭,“媛媛,你真不能和阮行在一起。”
她哭,“媛媛,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走不出来啊。”
如果真有她说的这么多年就好了。
等很多年过去,等我白发苍苍,等我垂垂暮年,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可是没有阮行的余生该怎么过啊。
我的爱漂游在命运无边无垠的瀚海,看不见灯塔,靠不了岸。
在家睡了一周,生活要继续往前走,开学还要上课,哪有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
除了学习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没有闺蜜,没有恋人。
我在城市角落里奔波来去孤独,坐在一方天地里仰望万物,我和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擦肩而过,我知道他们行色匆匆间各有各的辛苦。
总觉得自己茫然若失,茫然无助。
王畅约我吃饭,我闭关太久,需要说说话了,不然我这如簧的舌头生锈了该是一件多么惨痛的损失。
走到烟雾缭绕的西门小吃街,我问王畅,吃鸡吗。
王畅表情比吃了苍蝇还恶心,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吃。
我给服务员招手,中锅一份,什么口味?啊你不吃辣,那就重辣吧。
吃的我泪眼汪汪,一直擤鼻涕,王畅恶心的满脸嫌弃,饭都吃不下了。
他问我,“还喝水溶?”
我说噢,西柚。
他起身出去买。
吃完饭他又缠着我去图书馆。
我看书,他看手机。
他说,“小宝,你今天做了一百八十三道题,比昨天多做了二十三道。你每隔十分钟左右看一次表,其实你压根没注意时间,你就是习惯性的看看。”
我说哈哈哈对我观察的这么细致,暗恋美貌的我吗。
他说,你以前徒有美貌,现在兼有智慧,形象更光辉丰满了。但我还是无法爱上你哈哈哈。
我说不爱我滚。
他笑,怎么跟个小炸药包似的。
他说你别这样逼自己,哭出来会好点。
我说哈哈哈学习使我快乐哭不出来。
他和陈恪已经报名当兵,马上就体检了。
回去的时候王畅送我到宿舍门口,恰好碰见薛薛在不远处站着说话,她旁边那人背影十分眼熟,我看了好几眼没认出来是谁。
王畅递给我包,我让他快走,回去才发现水装错了,他把他还没开盖的水装我帆布单肩包了。
我又回忆了下薛薛旁边那人是谁,好像呼之欲出,却实在想不起来。
大约人在夜晚容易多愁善感,容易伤春悲秋,躺床上放空脑袋后我又开始厌恶自己。
我厌恶这样控制不住情绪和身体的自己。
阮行说,对不起小笙,我们分手吧。
阮行说,抱歉小笙,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想躲避家里安排的婚事。
他发了一张照片,那女孩让我自惭形秽。
每当想起这两句话,我就万箭攒心,痛不欲生。
我一遍遍想,一遍遍痛不欲生。
越不想想起每个字就越发清晰。
我痛苦的发疯发狂,却不知道该怎么排遣。
我不恨他,只恨自己。恨自己浮沉太久,满身尘埃。
我的爱竟然变的这样卑微。
我恨不得剜出自己的心捧给他看。
你看啊小星星,你不爱它,它就死了。
他是尘世中渐行渐远的影子,将我遗忘成爱而不得的疯子。
夏迟每隔一段时间来找我,他说他不喜欢我的眉间郁郁,他喜欢那个伶牙俐齿的我。
我说哈哈哈你来攻击我,我立马张牙舞爪舌灿莲花。
他嘴角弯起,把我压身下,又开始动手,“现在就攻击你。”
苏敏加了我微信,她第一句话就问我,“你知道咱们院给你取了个外号叫什么吗。”
我回她,“你说。”
她回我,“情侣粉碎机。”
她说,你拆了漫漫拆了小薛,拆了我和夏迟,你良心过得去吗。
看了这话我不知道该荣幸还是该惶恐。
王畅有个外号妇女之友,张宽有个外号少女杀手,陈恪有个外号熟女克星,庄妍有个外号直男情人,没想到我这样的小透明也有外号,这真是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啊。
这个外号可能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着玩笑,另一个人又说给另一个人,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我就成了他们口中的情侣粉碎机。
传播学怎么说来着,从人际传播到群体传播?这该叫皮下注射论还是沉默的螺旋?
这让我想起工大贴吧一直置顶的四大杀手帖。
帖子分享的主要内容是我和四大杀手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这四大杀手分别是新闻学的夏迟,戏剧学的许湘南,光电学的张宽,还有个园林学的秦励。
夏迟是通杀,从大一杀到大四,学姐学妹见过念念不忘,许湘南专杀文艺女青年,见过许湘南的文艺女青年在笔记本哀愁满纸,张宽专杀少女,见过张宽的小女生被他的风趣幽默沉稳体贴迷的七荤八素,秦励从校内杀到校外,我不认识,可是他太有名了,外校女生一波一波不辞辛苦不顾奔波来一睹芳容,但基本都睹不到,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薛薛拉着我大一时候有阵子天天守环境院,足足守了多半个月,然后也没守到。
放大一大二心境尚年轻时候听她这样说,我肯定会狠狠虚荣一把。
虽然这个外号我不敢苟同,但毕竟也能证明我还是有魅力的不是?
我才二十一岁,我的心却老了。
周四时候夏迟给我发微信,周六在酒店等他。
我没回他。
他前几天跟我说他这周六到市上参加一个表彰大会。
周五下午上完课回宿舍的时候,我一眼看见他在楼下小花园闲闲站着,边抽烟边看手机,见我过来,他抬起眼皮子看了我一眼,弹了下烟灰,继续看手机。
最近看书太刻苦,我感觉我的视力又下降了,我能在来来往往的人中看见夏迟并非我视力好,而是他太扎眼,往垃圾桶那一站都是一道风景线,引的路过的少女芳心暗动。
白T恤牛仔裤,他上班后很少穿的这样休闲,看上去就像大四的学长,沉稳英俊。
他知道我会过去。
他总有办法把我叫出来和他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说话。
我感觉我们会发生摩擦,于是很自觉的往校环路走。他看了我一眼,把剩下的半根烟又吸了口,摁到垃圾桶顶的烟灰盘里,手机塞兜里,走过来。
等路上三三两两的人走远,我十分无奈的说道,“夏迟,男欢女爱应该是自由的,你情我愿的事情吧。现在你情我不愿,有什么意思呢?”
他黝黑的眼睛戏谑的看着我,似笑非笑,“宝宝,你向来伶牙俐齿。”
我说,“那是因为我说的话向来有道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挑着我下巴,仔细打量我这张脸,似是喜欢似是讨厌,要笑不笑,“我听说,女人对她第一个男人都是死心塌地的,你怎么不是?”
我要笑不笑,“我也是啊。”
他一愣,皱眉看我,捏了我下巴冷笑,“我是鬼迷心窍,才对你这张脸神魂颠倒。”他猛然松开我,“滚。”
晚上薛薛带回来一个八卦,说是夏迟把光电学院的陈恪揍了。
我回宿舍后,夏迟在体育馆找到了陈恪,二话没说一脚踹过去,正在兴致勃勃打乒乓球的陈恪没防住,一脚被踹的趴案子上,一扭头看是夏迟,火冒三丈,起来和夏迟扭打在一起。
在体育馆值班的大爷本来在悠哉悠哉喝茶看报纸,一看窗外人越围越多,忙出来看,一看不得了,忙过去拉,没拉开,脸上还挨了一下子,大爷恼羞成怒,立马打电话叫来了保卫科,把这两个人架到了政教处,一路上这两个人还打的难解难分。
夏迟跆拳道六段,陈恪散打五段,作为吃瓜群众肯定觉得十分精彩,可我不是吃瓜群众,听薛薛说完我只觉得当头凉水,肝胆俱裂。
薛薛焦急的说,“铺铺,你快去看看吧,陈恪可能会挨处分。”
挨处分?
夏迟毕业了怎么会挨处分?
我一惊,站起来。
夏迟已经不在政教处,陈恪还在被谈话。
大爷怒气冲冲捂着脸出来,“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我忙追上去,问大爷怎么回事。
大爷指着他的脸让我看,“就是里面那个兔崽子,给了我一拳,你看看我这脸,毁容啦!不给这兔崽子处分我王大山名字倒着写!”
王大山,倒着写?
也挺好,霸气。
我忙堆笑,“您怎么就确定是里面那兔崽子?我觉得是另外一个。”
大爷像看智障一样看着我,“前面走的那个说是后面那个打我的,后面那个没说话。不是他是谁?”
我说,“大爷,我代后面那兔崽子向您道歉,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那兔崽子计较。”
大爷嘿嘿一笑,“你是他女朋友?你别操心啦。处分已经下来了。”
我一震,“这么快?”
大爷说,“我悄悄给你说,前面走的那小伙子可有背景。说后面那兔崽子男女关系作风不正,勾搭他女朋友,大学是治学之地,一定要学校整治这种不正之风。”
原来如此。
夏迟做什么事都心有把握,惯会相时而动,一脸正经的借力发力。
大爷刚走,庄妍跌跌撞撞跑过来,看见我,给了我一巴掌,恨恨的看着我,咬牙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消停点!你不知道他要去当兵了吗!”
这是我认识她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这样失控到愤怒。
她的家教不允许她情绪太大起伏,行事说话要不形于色,这次她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陈恪准备去当兵,不能受处分。
她在部队大院长大,比我更清楚。
我妈嘴碎,单位发生什么芝麻大小的事都要跟我吐槽,我上高中时候她就吐槽了这么件事,说是有一年报名了个大学生兵。报名体检都很顺利,家访时候出了问题。原来这个大学生的爸爸早年给自己办了个病退,还是精神病病退。
早些年上班提前退休不是很严,癌症退的,癫痫退的,一抓一大把。可是当兵个人、亲属不能有处分,不能有精神病等家庭遗传病史。于是这个大学生兵卡在了政审。
我妈跟我说过好多他们单位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件事我不知道为什么记得格外清。
现在当兵比早几年还严格,所以陈恪不能背这个处分。
想到这儿,我捂住火辣辣的脸,说,“你放心吧。陈恪不会有事的。”
“谁挨着你谁倒霉!你以后离他远点!”
她恨恨看了我一眼,要进政教处,我拉住她,咬咬牙,敲了三下门,过了一会,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男声,“哪位?”
说着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脸伸出来,问我,“有事?”
我说,“老师,我是夏迟女朋友,里面那个男生不是我劈腿对象,夏迟认错人了,我都不认识他。”
我指指陈恪。
那老师上下打量我,转身回去,靠桌子边弹了弹烟灰,问我,“哪个院的?”
我说,“新传。”
他嗤笑了下,“就新传女生花事儿多。”
转头对靠墙站着的陈恪说,“哥们,赶紧签。我也知道这上面写的真真假假。你签了早回去睡觉,我也能早点回家,都十一点了,我媳妇刚催好几次。”
陈恪从办公桌上扯了张纸擦他手腕上的瘀血。
我问,“签什么?”
那老师抽了口烟,淡淡道,“情况说明。签了这个下周上会给处分。”
陈恪看都没看我,把卫生纸捏成一团垃圾桶,拿起笔刷刷刷签了。
那老师说,“痛快。”又转头对我说,“你跟这儿也没用,我就一打杂的,都周末了被拉来处理这破事儿。你有空在这磨叽不如去找夏公子。”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我。
我拿起那情况说明撕了。
陈恪恨恨的看着我,“你有病吧!”
我说,“老师,既然下周才上会,今天周五,还有三天时间。你下周一再出一份让他签。”
那老师似笑非笑,“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我扭头走了。
我一路上给夏迟打电话,他不接,发微信,他不回。
再打就关机了。
我站在校门口,不知道何去何从。
陈恪和庄妍出来,路过我的时候他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说,“你不能有处分,你从小就想去当兵。有了处分你政审过不了。”
他冷笑,“老子不去了。”
我说,“我去找夏迟。”
听我说夏迟,他眼中又腾起怒火,捏着我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看他,“宋笙远,你该清醒清醒了。”
我诧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要我清醒什么。
他冷冷的说,“你转学是因为什么?你好好说。”
“你每周去长陵区,不是为了看我,是为了去星光广场。”
“每次找我前你都要去星光广场。每次都要绕着广场走几十圈,最多的一次走了五十九圈,从下午六点走到十二点。”
“宋笙远,你好好说,你看着我,你喜欢过我吗?我和他形影不离,你才对我上心。”
陈恪眼睛通红,他说,“那个人死了八年,你把对他的好给每一个人。你从每个人身上找他的影子。”
他冷笑了下,“我和妍妍怎么了?你和我,你先辜负我罢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
一个事情的轮廓就要浮出水面,可我脑子疼得抓不住。
他还要继续说,庄妍看了我一眼,面露不忍,拉住他,“别说了陈恪,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们招手打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