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一大早,登基典礼就开始了,南郊、北郊,社稷庙、太庙,应有礼数一样不少,辰时,太子朱由校登临文华殿,正式即皇帝位,诏曰:“维我国家受天明命,累洽重熙,列圣相承,代增其德。我皇考大行皇帝元良主器二十余年,睿智英资,夙炳灵于天授,禔躬缮性,兼式谷于庭,摹嗣缵鸿图,诞敷文命,用贤纳谏,率祖以攸行,致治保邦,惟日之不足繄,克勤于永慕,遽厌世而上宾。顾命眇躬属慈神器,朕茕茕在疚,岂忍遽闻。而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人等累笺劝进,辞拒至再,情益恳切。乃遵遗诏,以九月初六日祗告天地祖宗社稷,即皇帝位。朕以凉德,方在幼冲,深维上天眷命之隆,祖宗付托之重,孰凭依而攸济在典则之作求。惟兹临御之初,宜有涣颁之号,其以明年为天启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开列于后……”
忙活了一天,直到日薄西山,登基大典才算结束,天启回到乾清宫,站在大殿里,感慨良多,几天前他被人抬着从这里出去,今天,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坐在这里。
“大伴,给我……哦不,给朕打热水来,朕要烫脚。”王安心里奇怪,皇上以前没这习惯啊,怎么忽然要热脚了,不过他并不做声色,只是吩咐下人照做。
“皇上,方才啊,客姨来过。”王安一边给天启揉脚,一边说道。这客姨便是天启的乳娘,多年来一直跟在身边照顾着他,天启的亲生母亲去世后,他也就和两个人亲近,一个是他的弟弟朱由检,另一个便是这位客姨。
“哦,所为何事?”
“客姨问,以后她可否随意进出这三宫六院?”
天启一听,感觉不太对,虽然他留有前生的一些记忆,但毕竟是个未来人,对客氏毫无感情可言,而且他依稀记得,这位客姨以后和魏忠贤还有一腿,两个人联合起来把王安给弄死了,彻底控制了内廷,于是心中对此人更加堤防。
“客姨毕竟是外院的人,于后宫中随意出入有违礼制,招人口舌,不好。”
“皇上明鉴。”王安倒乐的如此,他风闻这位客姨勾搭上了大太监魏朝,若是让她行走内廷,对自己倒是大有威胁。
这一夜风平浪静,转过天来,天启刚起床,就看见一个太监捧着一堆奏折放到了殿中的书桌上,“皇上,这是都察院的大臣们递上来的折子。”第一次看奏折,天启倒是满心好奇,随手抽了一折出来,映入眼帘的折目赫然是:《工科给事中惠世扬参辅臣方从哲疏》,天启眉头不由一紧,暗道不妙,这当皇帝第一天就有人告首辅的状了。
疏中写到:“辅臣方从哲独相七年,妨贤蠹国;梃击青宫,庇护奸党;骄蹇无礼,失误哭临;恣行胸臆,破坏丝纶;纵子杀人,蔑视宪典;阻抑言路,闭塞耳目;陷城失律,宽议抚臣;马上催督,断送全师;徇情罔上,鼎元贻羞;代营诸税,辱国殃民;为十罪。又以知有承奉郑贵妃,欲从封后之旨,而不知有宗社远忧;知有逢迎李选侍欲缓移宫之日,而不知有天子名位;知有结纳崔文升迈其用药之罪,而不知有君父隐忧;为三可诛。又受刘逊李进忠盗藏羙珠,夜半密约,谋为营脱……”
看到一半,天启啪地一声把折子合上了,好家伙,上来就是十大罪、三可诛,这是要把方从哲往死里整啊,夺妻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转头,天启又抽出另一本奏折,也没看题目,只是翻开略略一看:“因参辅臣方从哲行事多舛,如票李可灼以罚俸养病人,皆谓其不足以尽辜。至崔文升止查进药日期及方进有无错事以了事,如出自内票,当为执奏,如票自阁臣,则负国负恩,九庙有灵,岂不可畏?”得嘞,又是弹劾方从哲的。再翻开一本,还是弹劾方从哲的,天启数了一数,七本奏折,四本都是弹劾首辅的,还有两本拐弯抹角地说要追究红丸案元凶的责任,明里暗里还是在指责方从哲,天启不由得眉目紧锁,红丸案内情他是知道一些的,王安也通过内廷的渠道去追索过,并不存在首辅有意加害自己皇帝老爹的情况,那为什么这些御史绝口不提进药者李可灼的责任,反而要把脏水往首辅身上泼呢?
天启的心里渐渐浮现出两个字:“党争”。
明末党争的激烈,后世他也略有耳闻,现在自己第一天做皇帝,这个问题就摆到了面前,天启心思急转,方从哲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暂时无从得知,但是若随了都察院的意,那就等于打响了党争的第一枪,将来只会一发不可收拾。
“大伴,去找个大竹篓来。”天启提起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地把那几个弹劾方从哲的言官名字都给记了下来,说起来,这朱由校前世没读过两天书,史书上说他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后世更别提,毛笔从来没用过,繁体字能认,若要写出来那也是两眼一抹黑,抓瞎。没办法,有空慢慢学吧。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抱着一个大竹篓进来了。天启让他把竹篓放到书桌旁边,“以后朕扔在这篓里的奏折,一律视为留中不发,如果堆满了就抬出去烧了。”说着,天启就把那几本劾章给扔到了竹篓里。从这一天起,大明朝有了一个新的规矩——火筐。
下午,天启皇帝发出了登基之后的第一道圣旨:“鸿胪寺丞李可灼,本于忠心,上呈贡丸,然失察于阴阳,茫然乎药性,得遣天崩,莫然有责。着,革俱功名,转流放三千里,世不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