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阴县一处豪宅之中,刘庄与工页声兄弟两人,相互诉说着几十年来憋屈的生活。
外人见此情景,如果不考虑这座豪宅,和水陆必备的酒宴,一定会觉得刘公和工公两人过得惨兮兮。
可郭嘉知道,他们两人都是千金身家的素封,抱头痛哭无非是感叹项氏输给刘氏,没能宰执天下——有钱人真是矫情。
而工强这个公子哥儿,同两个老头儿截然不同,一直喜形于色地炫耀自己声色犬马的生活。
还别说,作为男人,郭嘉也羡慕这种生活!
工强还不断地赞美郭嘉的勇猛,嬉皮笑脸地说道:
“起初我看姊夫长得那个样。”
“没胡子!”
“肯定是个怂人。”
“没想到。”
“那气势,吓死了个我乖乖。”
“这就是老将军说的人不可貌相啊。”
郭嘉敷衍应对工强,因考虑妻子刘盈担心,郭嘉在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告辞。
工页声当然不同意,一定要留宿郭嘉,一起欢饮达旦。
而刘庄知道郭嘉喝酒之后的疯狂行为,稍加劝说工页声,便放郭嘉自行离去。
郭嘉告辞之后,步行出门,奔孟津渡而走,不一会儿,工强驾车追赶上来,说道:“我姊夫怎么能走路回家。”
“请上车!”
于是工强驾车送郭嘉到孟津渡口,继而又乘船送郭嘉到黄河北岸码头。
在渡船上,工强送给郭嘉一枚两寸见方的小铜牌,说道:“拿着这块铜牌,河内郡,河南郡,东郡,济川郡,这几个郡的黄河沿线所有渡口,都可免费乘船。”(济川郡在汉武帝时改为陈留郡。)
盛情难却,郭嘉只得收下。船靠岸时,郭嘉和工强一起下船。
项十三等五个家僮一拥而上,手里都拿着家伙,围住了郭嘉和工强,喊道:“放开我家主人!”
工强急忙躲在郭嘉身后,郭嘉问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主母派我们来帮主人打架”项十三回答道。
“没事儿了,都同俺回家。”
郭嘉转过身感谢工强相送,工强作揖告辞,要几日后亲自到深井里拜访郭嘉,于是各回各家。
郭嘉回到家中,并没有对老婆刘盈讲今日发生事情的细节。
在卧室之中,郭嘉对刘盈说道:
“这次耕地累死家里的牛,人手也非常不够用。我们家需要买一些耕牛,再招收一些帮手。”
“嗯,夫君看着办吧”刘盈回答道。
郭嘉说起第二件事情:“现在是八月月底,刚种完小麦,要到明年六月份才会成熟,收割”。
“如果啥也不干,这个大铜磨要在家闲置八个月吧。”
“感觉很浪费,总要做点什么事情”
妻子刘盈眨着眼睛说道:“要不先磨粟米试试?”
郭嘉赞道:“盈盈可真聪明啊!”
“夫君,夜深了。”
“什么?”郭嘉似懂非懂。
“妾知道前段时间你种地劳累,今天应该有力气吧。”
“今天喝酒了,三天之后酒散了才行”郭嘉知道酒精可能影响小孩的智力。
“好吧,妾忍耐。”
第二天,郭嘉取了几十斤舂过,去了壳的粟米,放入大铜磨中,磨粉。
结果转了半天,不出粟米粉。郭嘉一看,粟米粉都黏在了磨盘上。
原来是因为粟米没有晒得十分干。
于是郭嘉便把院子清理一下,铺上麻布,晾晒粟米——此时才发现砖头地平的第二大好处是土少!
啪啪啪!有人敲门。
项十三打开门之后,来客自称是王屋山王山的矿工,物来给郭嘉送白虎石膏,同时要带走一只千斤肥猪。
项十三啪得一声便关上了大门,跑回来告诉郭嘉是王屋山的矿工来要猪。
项十三一脸不高兴地说道:“上次欺负我们,现在居然还有脸来要猪!”
那人却还在敲门,郭嘉无奈,只得和项十三一起前去开门,看他们究竟要做甚。
那人见到郭嘉,叫了一声:“恩人!”然后扑通一声,一拜一叩,向郭嘉行大礼。
但是郭嘉一时忘记了他是何人,出于礼仪,不能问别人姓名,便说道:“在下郭嘉,足下何故行此大礼?”
然后郭嘉连忙搀扶起那人,那人起身说道:“某是王屋山的矿工石头。恩人赠钱买药,某才保下了一条贱命。”
郭嘉想起来了,大概矿工太过低贱,没有姓,只有简单的名叫“石头”。
郭嘉问他王屋山的王山(槐里王仲)究竟是什么意思。
石头解释道按照王仲与郭嘉约定,石头来送白虎石膏给郭嘉。
收还是不收?
当然要收下!郭嘉想起来这个石膏自己已经付过钱了,但是至于猪,
给还是不给,是个问题。
郭嘉决定给,自己作生意的信誉是第一位的。
于是郭嘉收下了一金猪钱,带着矿工去东院抓猪。
当石头与郭暖云父女相见,立刻抱头痛哭,这让郭嘉很感动,也很疑惑:“见面是高兴的事情,为何要哭?”
且说第二天,又一人啪啪啪敲门,项十三一开门,一家僮递上一谒贴,上边写道:“河南郡平阴县工强”。
还没等项十三把谒帖交给郭嘉,门外的工强就扯着喉咙喊道:“姊夫,我工强啊!”
正在院子里的郭嘉赶快出门,引工强进家,同时对工强说道:“不要瞎喊啊。”
工强说道:“我来看我姊了。”
便又高声喊道:“姊姊啊!”
(为何不叫姐?据《说文解字》,在汉代“姐”是蜀郡方言,等同于中原的妈。所以刘三姐大概等于刘三妈。)
刘盈从堂屋出来,呵斥道:“何人无礼,冒人亲属。”
工强向刘盈叩拜,说道:“弟拜见媭”。
“媭是什么?”刘盈心里疑惑。这不怪刘盈,媭是楚人对姊的称呼,工强还保留了一些项氏楚人风俗,而刘盈几乎不知道这些风俗。
郭嘉急忙扶起工强,请入堂屋。
刘盈借机悄悄问郭嘉:“这竖子是什么人?”
郭嘉向刘盈解释,工强的父亲工页声,原名项声,是刘庄(项庄)的弟弟,所以工强确实是刘盈的堂弟。
于是刘盈安排酒食招待工强这个“娘家人“。
且说工强此次前来除了看望姊姊刘盈外,更重要的是邀请郭嘉去常山郡。
郭嘉听后直接摇头拒绝,因为他正打算渡河,去河南郡的荥阳县,购买耕牛。
这是典型的南辕北辙。而且荥阳县极近,而常山郡却非常远。
工强让家僮抱进来一个小木箱子,打开之后,金灿灿的一百二十块金子,一百二十金(约25 千克)
一百金就相当于郭嘉的身家了,他大惊问道:“汝这是什么意思?”
工强答道:“去常山郡买点货物。”
“荥阳算什么地方,常山郡的耕牛才是最好的。”
郭嘉熬不过工强,只得陪他去了常山郡。
这常山郡原名恒山郡,因避讳皇帝刘恒姓名,改为常山郡。(要不是汉孝文帝刘恒即位,常山赵子龙就要改称恒山赵子龙了。)
一路上,郭嘉都在打自己的脸,十足昏头了才陪着工强去常山郡。
因为工强的目的地灵寿县,距离轵县距离一千多里,一来一回,少说二十天,怎么准备九月底过年?
在几天后的中午,工强和郭嘉乘车走至灵寿县西界一处林间道路,左右皆是坟墓,不时传来劳作的吆喝声。
郭嘉出于好奇,出车厢,观察四周。
他眼睛瞪大,一脸惊恐地看着墓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盗墓!
郭嘉惊叹道:“这对得起掘金校尉这一技术工种吗?!”
而工强拉郭嘉进车厢,对郭嘉说道:“姊夫,知道灵寿什么最多吗?”
“耕牛?”郭嘉回道。
“美物!”工强答道。
“什么美物?”郭嘉问道。
“到了便晓得了”工强故作高深。
到了灵寿城中,直奔集市,郭嘉一眼便看到买卖牛的地方,叫御夫停下了车,去找牙行经济询问行情。
一头牛才八百钱!
这些牛远没有郭嘉养的猪重,十头牛总价值才不到一金,只相当于郭嘉卖得一头猪钱。
工强着急地拉着郭嘉,说道:“姊夫,牛随便买买就是了。不需要多花时间。咱们快去看美物!”
离开牛市,走入酒肆之中,缥缈悠扬的歌神便传入耳中。
车停在一高楼大馆门前,工强和郭嘉跳下马车,抬头一看,郭嘉惊叹道:“此乃不良之所在!”
“什么良不良,好不好的。”
“这是美物聚集之所在,男人欢乐之源泉!”工强说道。
郭嘉说道:“若进去,汝姊非扒了俺低皮不可”。
工强哪管这些,硬拉着郭嘉,郭嘉“半推半就”便进去了。(凭郭嘉的力气,工强也拉不动啊。)
工强从身后家人所持的小木箱中取出一金,扔给“歌馆”庸保,得一处上等席,视野极佳。
美物已经射入郭嘉眼中。
世间居然有如此妖艳之女人!
而工强却喊道:“一般,一般!”
直到两女子姗姗入场,身着绫罗,跕(dié)屣而过,巧手执笛,秋水含光,嫰唇嘘气。
只一声,便吹散了男人的灵魂,只一看,便射断了心扉的枷锁。
工强喊道:“一百金!”
成交!
酒乐已足,工强对郭嘉说道:“姊夫,有福同享!”
郭嘉喟然长叹:“一百金买两个歌姬!”
“那可是一千多头牛啊。”
郭嘉忍耐着,斗争着:“成大事的男人,一定要对自己狠!”
于是郭嘉立即起身,跑出“歌馆”,游走在酒肆中冷静。
只听:“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是何人在唱歌?”郭嘉循声找到一家酒肆。
有一群壮硕的汉子在饮酒作乐,慷慨悲歌。
只见其中一个饮下一碗酒,唱宋玉《九辩》道:
悲哉,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郭嘉忍不住也接着唱道:
憭栗兮,若在远行。
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那人听到郭嘉接上了“歌词”,对郭嘉行礼,说道:“在下能否请足下饮一杯浊酒?”
郭嘉也不推辞,说道:“幸甚!”
那人说道:“在下季心。”
郭嘉回道:“在下郭嘉。”
季心又唱项羽霸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郭嘉回想起星爷电影《功夫》盲人杀手所唱歌曲:“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
季心击节拍掌,说道:“好一个,天涯何处觅知音!”
郭嘉心想道:“太史公言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这季心为何总唱楚歌?”
“我还有一首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更慷慨。”
“但是以唐人的诗,欺负汉人,不好。”
只见季心双手举碗,敬郭嘉酒,说道:“吾为足下知己,可否?”
郭嘉怦然心动,大声一个字:“中!”
于是有感而发,郭嘉(原创)唱道:
人生三十载,飘零于塞外。
秋风萧瑟起,东风何所在?
浊酒功名终无成,身死白骨谁人埋?
两人酒醉狂荡,季心拿出一把青铜剑说道:“此乃专诸鱼肠剑。”
郭嘉也拿出剑说道:“此乃荆轲刺秦剑。”
“大丈夫立名当世,何必拘泥身后事。”
此时蹭蹭地站起来五六个人,围住郭嘉,大声问道:“你说的是荆轲刺杀秦王的剑?”
郭嘉回道:“正是!”
“尔等何人?”
群人厉声说道:“我们乃田叔门客!”
“我家田公子视此剑为生命。怎么会在你手中?”
郭嘉说道:“两年前,俺杀了一个盗墓贼。”
“原来是你杀了我家田公子。拿命来!”
季心忽地站起来,说道:“田叔乃掘塚盗墓起家。郭兄居然杀了他儿子?又何妨!”
话罢,季心已经斩杀六人。
“不得无礼于吾知己。”
季心说道:“杀人者死,吾且逃矣。”
然而却拿出一块玉佩,交给郭嘉,让郭嘉去河东郡找自己的兄长。
郭嘉问道:“兄长是何人?”
“河东郡郡守季布。”
季心又说道:“明年可到吴国,同游江湖之间。”
然后跳楼而走。
郭嘉想着田叔势大,久居此地,必然有危险。三十六计,走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