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船于海面之上,永远不要奢望风平浪静。
如果郭嘉埋怨自己只是与知己喝几碗浊酒罢了,竟然又遭遇生命危机。
那他就大错特错。
因为这里是中山国的酒肆。
另外,季心的拜托让郭嘉十分心惊:“河东郡郡守季布,正是轵县县令郅都提到的关键人物。难道这便是时机到来?”
暂且不管去河东郡报信之事,当前郭嘉的首要动作是逃跑,在逃跑之前,当然还要去叫工强。
于是郭嘉逃出酒肆,闯入歌馆房间寻找工强。
此时的工强刚刚洗好澡,正要与两个歌姬,成就美事,不料被郭嘉打断。
工强见郭嘉慌慌张张而来,问道:“姊夫,你咋回来了?”
“快跑!”郭嘉说道。
“为啥呀?”工强问道。
“杀人了”郭嘉说道。
“你干的?”工强问道。
“别人干得!”郭嘉回答。
“别人干得,跟姊夫有啥关系,我们为啥要跑?”
“别废话,赶紧走。”
工强十分不情愿,然而无可奈何,不过却坚持要带买的歌姬一起跑路。
当然他的随从已经办理完成两个歌姬的交接手续,而且为了运送歌姬,随从还买了一辆马车。
于是工强和歌姬乘坐一辆车,郭嘉自己驾驶第二辆车。
为了不引人注目,郭嘉他们两辆车以正常的速度行驶在街道上,赶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驶出了灵寿城南门。
一旦出城,他们便加速向南狂奔而去。
三十里之后,工强回首望去,幸而没有人追赶,于是停车,问郭嘉道:“姊夫,到底咋回事儿?”
郭嘉说道:“两年前俺替温县刘公去了趟昆仑山,在路过新丰县的时候,碰到三个强人,无缘无故被他们打了一顿。
“这三个强人原来都是盗墓贼,他们夜晚盗掘秦始皇陵墓。”
“俺便杀了他们三人,取得了一把剑,名为荆轲刺秦剑。”
“万万没想到,领头的盗墓贼是田叔之子,俺今天在酒肆中,田叔的门客认出了荆轲刺秦剑。”
“在危机关头,季心杀了六个人,帮俺解了围。”
工强惊讶地问道:“他们怎么认识荆轲刺秦剑的?”
郭嘉回答道:“都怪我愚蠢地大声喊出来。”
“田叔是谁?”工强又问道。
“季心说田叔是盗墓贼老大”郭嘉回答。
“季心又是谁?”工强又问道。
“在酒肆中结识的朋友。”郭嘉回答。
“朋友?暂且不管季心究竟是什么人。”
“人是季心杀的,又不是姊夫杀的。这跟姊夫有个啥关系?”
“我们跑什么?”
听了工强的话,郭嘉顿时酒消散,人清醒。
他认为工强说的一点没错,季心杀的人,与郭嘉有何关系。
郭嘉啥也没干啊,何必逃跑!
按道理,郭嘉应当去灵寿县县庭投案,讲清楚事情经过便可。
于是郭嘉叫停马车,掉头返回灵寿县城。
此时天色已黑,郭嘉他们往回走了约一里地,就被一群人围住去路。
这群人用刀敲打着车箱,吓得两个歌姬大叫。
郭嘉和工强下车查看情况,原来是十个强盗抢路。
领头的人说道:“白天有路你不走,夜晚无门你偏行。”
“把钱留下,乃公要买酒作乐!”
其余强盗皆哈哈大笑。
且说郭嘉进入常山郡之后,便观察到此郡居民佩刀的比率远大于河内郡。
而灵寿县城酒肆的繁华堪比大都市洛阳,而狂荡之情则远胜于洛阳。
果然中山故土,中山故民,一直保持着自古以来的劫掠民风。
即使在白天,他们也敢于抢劫行商和旅客。晚上拦路抢劫,再自然不过了。
但是郭嘉已经打过不知道多少次拦路抢劫的人了,驾轻就熟,三下五除二便干掉了两人。
其余八人往日里都是欺负别人,今日被郭嘉当头一棒,死了两个同伴,有点蒙住了。
正在此时,工强掏出十金,扔到剩下的八人的面前,说道:“不想活的,继续跟我们打。想活的,拿钱走人。”
那八个人互相看了看,低头拿钱,转身向北而去。
而郭嘉和工强两人上车,继续赶往灵寿县城,走不过几里地,便又迎头撞见刚刚的强盗。
但是只剩下了四个人,每个人脸上带着血。
郭嘉跳下车,拦住他们,恶狠狠地说道:“怎么?钱不够用,还要再来打?”
“救命啊!”盗贼请求道。
“谁干的你们?”郭嘉问道。
盗贼颤抖着说道:“田叔门客。”
“田叔门客?”郭嘉很吃惊。
想不到田叔的门客居然追赶他们,郭嘉心中盘算,若是继续北上,肯定要遇到田叔门客,绝对无法去灵寿报官了。
即使干掉前路的田叔门客,跑到灵寿城下,但是城门已经关闭,必然要住于城外。
夜长梦多,难免有不测变故。
但田叔作为盗墓老大,他的门客何故袭击强盗呢?
黑吃黑?
暂且不管,郭嘉立刻掉头而向南。
一夜不停地赶路,到早上天明,他们入境赵国柏人县,也即是新垣平的家乡。
继而赶到一座逆旅处,郭嘉的车辆首先驶入大门之时,门人拦住,问道:“人谁何?”
郭嘉回道:“河内郡轵县郭嘉。”
门人看郭嘉的衣着打扮,问道:“庶民?”
“正是”郭嘉回答。
门人愤然作色道:“这是柏人传舍,不入庶民!”
没想到是传舍,传舍一般只接待公务人员以及有一定爵位的人。
怪郭嘉没看清楚,他以为这就是座普通逆旅。
于是郭嘉唯唯而去,拉车退回,领着工强,在附近又找到一间真正的普通逆旅。
进入逆旅之后,几人在大堂洗脸漱口,在角落座席处吃饭。
工强坚持请郭嘉拿出荆轲刺秦剑观看一下。
郭嘉无奈,只得拿出来给工强。
工强接过荆轲刺秦剑,忍不住夸赞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荆轲刺秦剑。”
“姊夫,听闻有人愿意出千金购买此剑啊!”
“谁?”
“据我所知,吴王(刘濞)是一个。”
郭嘉眼前一亮,一千金啊,情愿卖掉此剑,享受一生,也不要担惊受怕地活着。
果不其然,大堂一个陌生客人听到“荆轲刺秦剑”,突然起身出店,不一会儿带回了一郡人。
这些人围住郭嘉他们,他们还是田叔的门客。
他们看工强是个公子哥,而郭嘉穿着素朴,认为郭嘉是个随从。
于是八个人围攻工强,两人围攻郭嘉,其余三个人拦住了工强的真随从和两个歌姬。
两人自然不是郭嘉对手,而工强却不是八人的对手。
他们以工强的性命胁迫郭嘉,郭嘉只得束手就擒。
捉住了郭嘉和工强几人后,田叔门客将他们带到了南宫侯国。(南宫侯国:河北省邢台市南宫县。)
因为此时,田叔正为南宫侯处理一件大事。
这田叔究竟是何人,一个盗墓贼头头儿为何在南宫侯国?
在此我们不得不提起一连串的既往故事。
所谓的南宫侯姓张名偃,张偃乃是汉高帝刘邦的外孙,也就是吕太后的大女儿鲁元公主与张敖的儿子。
鲁元公主自然是大名鼎鼎,而那张敖也绝非等闲之辈,他是赵景王张耳的儿子。
赵景王张耳曾经是战国魏公子无忌,信陵君的门客。
信陵君死后,张耳自开门庭,也开始豢养门客。
众门客当中有一人,姓刘名季,正是汉高帝刘邦。
可以说刘邦与张耳是朋友。
在楚汉之争时,淮阴侯韩信带着张耳,背水一战,一战而定赵国。
于是汉高帝刘邦便封故人张耳为赵王,后来又让张耳太子张敖尚鲁元公主。
这样张敖便成了汉高帝刘邦的女婿。
张敖与鲁元公主生下儿子张偃,女儿张嫣。
在汉高帝刘邦剪除异姓王之前,赵景王张耳就薨了,张敖随之即位接任赵王。
而田叔正是张敖治下赵国陉城人,年纪轻轻便练得高超剑发,白天游荡在酒肆之中,夜晚则发墓掘冢,积累了巨万财富。
然而不知何故,突然收心,约束自己的行为,由赵国相国举荐,担任赵王张敖的郎中。
且说几个月前,郭嘉在函谷关遇到柏人县人新垣平,从他那里了解到:
赵王张敖的相国贯高在传舍间壁中埋伏了杀手,要刺杀汉高帝刘邦。
幸而天不亡刘邦,在汉高帝刘邦回到长安之后,下诏逮捕了赵王张敖。
而贯高与田叔等人自髡带钳,追随张敖,西进京师长安。
因为贯高讲明了真相,承担了所有罪责,赵王张敖逃过死罪,被贬为宣平侯。
而田叔被无罪释放,继续侍奉宣平侯张敖。
宣平侯张敖与汉孝惠帝的关系更令后世儒家学者震惊,因为张敖既是孝惠帝的姊夫,也是他的岳父。
在吕太后元年四月(公元前187年),吕太后封功臣之子张买为南宫侯,封宣平侯张敖的太子张偃为鲁王。
而这时宣平侯张敖还活着,儿子张偃的爵位却比父亲高,奇哉,奇哉。
八年后,吕太后驾崩,周勃和陈平等功臣堪乱,诛杀了南宫侯张买,罢黜了鲁王张偃。
而今上皇帝刘恒即位之后,改封鲁王张偃为南宫侯。
田叔则继续侍奉南宫侯张偃。
直到今上十五年九月,也就是当前月份,南宫侯张偃薨(卒)。
因此田叔在南宫侯国处理张偃的后事。
闲话休题,且说门客带着郭嘉开到南宫侯宅邸,面见田叔。
门客告诉田叔,河内郡轵县郭嘉就是杀害田公子的凶手。
田叔回道:“杀了吧!”
此话一出,工强顿时吓得摊在地上,而那两个歌姬则开始哭哭啼啼。
田叔问道:“他们是谁?”
门客回答:“他们跟郭嘉一起的。”
郭嘉说道:“此乃河南郡平阴县工页声之子,与田公子之事,绝无干系。”
田叔说道:“放了他们。”
“吾且有几句话问郭嘉。”
于是门客带着工强,随从,两个歌姬退下。
而田叔问郭嘉那时的细节,片刻之后,田叔仰天叹息,说道:
“吾子不肖,自取灭亡。”
“虽然如此,不杀汝,吾不能称其父。”
郭嘉厉声说道:“你行私法杀俺,汉法则必然杀你!”
田叔说道:“想不到,你还懂汉法!”
“杀你之后,老夫自然刎颈自裁。”
想不到田叔选择了一个相互伤害的方案,他也是没办法。
因为郭嘉在田公子盗墓时,杀了田公子,按汉法,无罪。
即便有罪,今年皇帝刘恒大赦天下,在今上十五年之前的罪,自然一笔勾销。
只听田叔命令门客道:“动手吧!”
哎,在生死存亡之际,一人喊道:“且慢!”
是什么人?
原来是已薨的南宫侯太子张欧来了。
张欧与田叔施礼后,请田叔释放郭嘉。
郭嘉心惊道:“南宫侯太子救我?”
不仅郭嘉疑惑,田叔也疑惑万分,年仅十六岁的张欧绝对不认识郭嘉,却为何要救郭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