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株开满粉色小花的梅树前时,司徒清寒突然停下了稳健的步子,侧了侧头问身后的垂头紧跟着的明勇,道:“如果,朕此时要挑起战争,会如何?”
明勇暗暗思索了片刻,才低吟道:“启禀皇上,我国与赵国从先皇时起便一直相交甚好。而且,昔日皇上还曾解过赵国之危。如今,赵王又亲自率亲信前来恭祝您荣登帝位,以此来与您示好,此事众国皆知,若此时显露出统一天下的野心,怕是会引起诸国的不满。”
“那又如何?”司徒清寒的嘴角含上一抹冷淡的笑意:“想我齐国,贵为诸国之首,还怕他们的不满么?放任天下,谁敢与我齐国相抗衡?凭实力与兵力,打下一个赵国没有问题,至于魏国,似乎也不再话下吧?哼,朕让他们苟活至今已是仁慈了。”
“皇上说的是。”明勇语气淡淡的,却分外坚定:“可是,再厉害的一个人也比不过群鹿联手。如今,国态动乱,战争必不可免。可是,却无人敢先出头,怕的就是没有一个恰当的理由,而又招惹了众怒。皇上英明,自然知道这可得不偿失的坏事。”
“一个恰当的理由?”司徒清寒的浓眉微微一皱,却旋即笑道:“嗯,你说的不错,确实需要一个恰当的理由,而且,要适时而行。”
明勇察言观色,带着稍许的狐疑:“难道,皇上已有了对策?”
司徒清寒并不多做回答,而只是微微一笑,笑容里满带出自信:“这些个事情,明将军不必担心,朕自有办法。”伸手,接过寒风吹落的梅花,冷目中噙上一丝笑意:“也许,让一个人痛到死,不如让她成为朕的棋子,这样,都不吃亏。”
明勇抬起头来看一眼司徒清寒,又迅速的垂了下去,因为他不敢多看。不知何时,皇上的脸上有了一种跟先皇一样的戾气,透出无法消融的血腥。这样的感觉让人敬畏,自然,也让人害怕。
司徒清寒自然已经察觉到明勇的敬意,却并不在意,只将清冷的眼眸微微的眯起,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宫墙。稍许,他轻轻的挥了一挥衣袖,吩咐道:“好了明将军,你先回去吧,朕要一个人走一走。”
“是,臣告退。”明勇应着,恭敬的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心里不由自主的暗暗松了一口气。跟他在一起,竟如此压抑?让他这个早已征战沙场不畏死亡的大将军亦感到了不小的压力。
前方,那傲然的身姿慢慢前行,脚一步一步的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总是会勾起人无限的伤感。不知不觉间,抬头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寒梅苑的门口。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还可以见到雪地中那个如雪一般白净的女子,长发如瀑,眼如秋水,肤若凝脂,倾国倾城。
这是他曾经爱过的女子,当时,爱的彻骨,今夕已不爱,却恨到疯狂。
门里的女子正望着满枝的灿烂梅花痴痴发呆,这已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没有了泓儿,连香禾都被司徒清寒遣去了别处侍奉。凄凉的寒梅苑中便只剩她一人。不过,这又如何呢?心已死的人,连痛都感觉不到,又何惧寂寞?
轻轻的叹口气,纤细冰冷的手摘下一朵梅花放入嘴中,嘤嘤浅笑道:“原本,这味道从不曾变过。可惜,人却全都变了。我的泓儿,我的清寒,都变了。如果那一日,我不曾离开过祈云山,不曾来到这齐国的皇宫,是不是一切都还会是原来的样子呢?”
司徒清寒微微一怔,只觉心里突然被什么用力的撞了一下,撕裂般的疼痛便霎那间弥漫住了整个身体。祈云山?原来,这才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地方,只可惜,她却早已不再是当年芙蓉树下,那个眼神明亮笑容放肆的女子。
耳畔,突然荡起她那日苦苦的哀求,带着心碎的期盼:“清寒,放了我们吧,让我们回祈云山,我们已经放下一切,那些皇权、帝位,与我们再无关系。”
我们?是的,她说的是她和司徒文硕!眉心用力一拧,下一秒,双手已用力的推开那扇破败的门。他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的东西来阻碍,因为,若恨,便要痛痛快快的恨。这话,是她亲口说的。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若溪回首,美目中透出只有他才会有的那种冰冷。
隔着漫天的风雪,他有些心酸的看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中存了一丝淡淡的邪气。仿若是天空中的月亮被蒙上了一层水雾,遮住了原本秋水一般的晶莹。
仇恨,原来真的可以改变很多,包括将一个纯洁无暇的女子变的这般凛然而充满戾气,而这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她的人生,才不过是经历了第一个转折,以后的路更将坎坷。
“若溪。”他在她的身侧停下脚步,望着她淡然的容颜忍不住的道:“其实,我当初真的不该将你带下山来。报仇的事情,如果让我一个人来完成或许会更好。”
“是么?”若溪冷笑着,看着他的眼神中都仿佛能刺出利剑:“可惜,这句话你说的太晚了。若是早两年,或许我们也不至于如此争锋相对。”
他一步一步走进她,带着傲然与冷冽,“怎么,冷若溪,你还依旧恨着朕?”
“我自然是恨,而且,永无消除的那一天。”若溪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淡淡的相望:“我恨你,是因为你不该杀了司徒文硕,不该将我禁锢在你的身边。或者,让我从一开始就死掉会更好。”
“你还在想着司徒文硕?”司徒清寒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扑上她冷如冰的脸:“冷若溪,朕告诉过你,朕还没有说过让你死,你绝对不能死。朕还没有将你对朕的伤害,一点一点的还给你。”
“还不够么?”若溪淡淡的眉眼间,存了悲伤的笑意:“司徒清寒,你杀了我的夫君,杀了我的泓儿,你夺走了属于我的平淡生活,毁了我一辈子的期盼和希望,难道,这还不够我还的么?”
“夫君?”浓黑的眉用力的拧紧:“冷若溪,你忘了么?你如今是朕的宸皇妃,你是朕的女人。你的夫君是朕,你心里牵念着的也应该是朕!”
“可你不是!”若溪清清楚楚的吐出这四个字,缓缓的道:“我的夫君,应该爱我、懂我。可你呢?司徒清寒,除了毁掉我折磨我,你还能做什么?”
“朕留下你,就是要折磨你!”手用力的扼住她的咽喉,眼中红光一闪:“冷若溪,朕每每看到你,就说不出的恨。朕自然不会再爱你,你留在朕的身边,朕能给的你,只有两个字:‘屈辱’!”
若溪清冷淡然的矗立在他的面前,泛白的唇勾起一丝妩媚的冷笑:“司徒清寒,但愿你能一辈子囚禁住我。因为,也许有一天我依旧还是会离开。”
“朕倒盼着那一天。”温热的手指滑过她冰冷的肌肤:“不过,冷若溪,若没有朕的帮助,你依旧逃不掉,你依旧还要忍受朕的折磨。”
若溪瞪着他,看着他冷峻的面容上那耐人寻味的笑,心里泛起丝丝的痛。这早已不是她的清寒,却为何还会因为他的残忍而难过?也许,从他执意要登上这个帝位开始,从他固执的要将自己囚禁在皇宫中开始,她的清寒,便从此只成了脑海中的一缕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