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能作的周殒坐在藤椅上，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喝着山上的野果榨成的果汁，“这个很好喝，下次记得多榨一点哦。”
“……”
要不是两人武力值相差太大，齐期简直想用鞋底把他砸到土里。
然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岔开话题：“我们认识十八年，分开八年，现在久别重逢，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这个……”周殒低头思考了一下，蝶翼般的睫毛轻轻扇动着。他这个时候会显得特别安静，甚至带着几分禅意。
许久，他才抬起头迎向齐期满怀期待的目光，特别心虚地说道：“小孩子都长这么大个了，咳，挺好的。不错。”
齐期看着他的目光十分隐忍，似乎在克制着某种用鞋底抽死血族大长老的冲动。
周殒心虚无比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小孩子充满怨念的目光，他艰涩地开口想要挽回点什么，“你是人族，和我们血族中人待久了会折寿的，尤其是我这种……身上背着洗不清杀孽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我连累地遭了天谴。我八年前离开你，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他从脖子上解下一个护身符放在齐期洁白的掌心里，“这是我的贴身之物，上面有我画的符文，有健体延寿之功效，你收好了。”
齐期收拢五指，将那个护身符紧紧攥在手心里，“我会的。”然后他皱着眉问道：“这既然是你的贴身之物，我拿走了，你怎么办？”
周殒云淡风轻地笑笑：“我无所谓的啊。”说着他还转了一圈，示意齐期看他头上的发带、颈上的璎珞圈、脚脖子上的银铃，“这些都是我的贴身之物，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摘下来过。”
“……”深觉自己一番感动之情被侮辱的齐期半晌无言。
直到周殒抓住他的袖子把他胳膊都要拧下来了，齐期才定定地看着他：“你上次和那个使者说的不想再杀生了是什么意思，你遇到麻烦了吗？”
周殒听到这话便垂下头，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没有。我突然就……不想了嘛。”
按照齐期对他多年的了解，他第一眼就看出周殒没有说实话，既然这样，那么他就只好……
不一会儿，小破屋里传来一阵阵清脆的笑声：“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齐期你干什么，我好痒哈哈哈，错了错了错了错了，我什么都招！”
只见衣衫凌乱的血族大长老被齐期压倒在床上，他眯着一双狐狸眼，面若桃花地求饶：“别挠我胳肢窝，我什么都招，你先给我起开！”
齐期恋恋不舍地从他身上起来，末了还用指腹轻轻划过周殒绯红的嘴唇，“早这么听话多好，或者你骨头硬一些打死不肯求饶，这样我就可以挠你一辈子了。”
周殒真没听出齐期话里的暧昧，他啐了一口：“呸！就你？现在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儿子都敢威胁老子了。”
然而面对齐期朝自己伸出的双手，周殒又很果断地怂了：“错了错了错了错了！你也知道我这个臭脾气，怎么能控制得住不杀人，可是自从八年前我杀了那些血族同胞之后，就感觉越来越容易犯困，身板也脆了很多，根据我们血族中人的习性——齐期，我可能活不长了。”
屋内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许久，齐期才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问他：“所以那个使者所说的，你的陨落就在这一两年了，是真的？”
周殒摇摇头，“那倒不是。老身起码还能再撑个万儿八千年，他们这些小辈就知道以讹传讹，都多少年了还改不掉这臭德行。”
齐期面色缓和了一些，“那方才你还说——”
周殒打断他的话，低着头特别难过，“我本来以为自己能与天地同寿呢，没想到苦心修行这么多年，还是没能得到永生。我好郁闷啊！”
齐期听到这话，却沉默了一会儿，他知道周殒是多懒的人，连活着都嫌太累。
有一次周殒趁他外出砍柴，躲在屋子里割腕，本来血都哗啦啦流了一地，他却突然改变主意了。周殒低头看着齐期怒气冲冲地给自己包扎，突然喃喃说了一句：“齐期，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死了，方善怎么办？”
自杀失败，周殒也没有再尝试，既然懒得活，他也懒得去死。
可就是这么懒的一个人，为了一个将他抽筋拔骨的方善，居然去追求永生。
齐期心里酸涩无比，就好像自己心尖上最嫩的那块肉被人生生割去，对方还恶劣地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周殒……”齐期难过极了，“我总感觉你好像有很多的秘密瞒着我，既然我们是朋友，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全部，我却对你一无所知呢？”
周殒说：“我瞒着你的秘密很多，那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请原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有时候知道得越多未必是好事。”他看着齐期失去光彩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不过我可以挑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告诉你。”
周殒走下床喝了一口果汁，慢慢地说道：“我和族长……也就是方善，是从光屁股小孩玩到大的好兄弟，他比我小了五十岁，方善出生的时候我还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呢。我年纪大，脾气又不好，总是欺负他，他也从来不怪我，还叫我哥哥。”
周殒说到这里时嘴角扬起一个幸福的笑容，但紧接着他的目光又黯淡下去，“可是我慢慢长大，脾气也越来越坏，总是动不动就发脾气，有一次我杀了族里一个副将，那时我才五百多岁。唔，就相当于你们人族五六岁的样子吧。从那以后我的族人都不敢靠近我，偷偷在背后喊我魔鬼，只有方善还和原来一样，小心翼翼地讨好我，让我不要生气。那时我对着血族祭坛发过誓，要一辈子对方善很好很好。可就是这个时候，我弟弟出生了。”
“他虽然年纪小，却很勤奋，当然也比我更听话；他特别喜欢黏着我，我烦都烦死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方善不再喊我哥哥了，他叫我阿殒，时常往我弟弟那跑。族内的人都说我弟弟出生了，我就不再是唯一的大长老人选，族长哪会愿意和我这个杀神呆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