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自疑惑间,只听“噗噗”两声,烛火戛然而止,整个屋子立刻陷入黑暗,那暗器射灭蜡烛后去势不减,“砰砰”两声钉在房梁之上,直如寸许,可见腕力之足。
方少雅贴在墙外,凝神静听,众人呼吸之声直若在畔,上首四道沉重的呼吸,自然是苏仙岭人众,这几人一番激烈的缠斗,各自耗力不小,此刻自然气喘不已。
另有两道微小的呼吸声,一道在墙角,另一道在门口,门口的那一道气息悠悠绵长,自是王维迎了,对敌五人如此之久尚且心中不乱,劲力不泄,显见内功深厚,功力精湛,剩下墙角的虬髯大汉则断断续续,兀自进气少出气多,显然性命危在旦夕。
辨明了众人方位,方少雅随手捡起地上的瓦砾,运足了劲力射上屋顶,“啪!”的一声,瓦砾在屋中爆裂开来,众人目不见物,都侧耳听去。
趁着几人都分神,方少雅翻身推开窗户闯入屋中,心中想着王维迎刚才所处方位,从腰间摸出三枚银针,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撒向门口,银针细小无声,速度又快,此刻身处黑暗中,王维迎避无可避,三枚银针尽数打在身上,只听得一声闷哼,有一人摔坐在门边,直压的门口的朽木“咔啦啦”作响。
方少雅冲着门口大喝道:“银针上淬有剧毒,不需一时三刻便会发作,到时任有天大能耐也难解,门口姓王的老儿还不走?”
“好,我追魂判官王维迎认栽了,今日之事就此作罢,阁下这般藏头缩尾,难算大丈夫行径,可敢说出名姓,冤有头,债有主,改日遇上了,定要向阁下讨教两手!”
挣扎着爬起来,王维迎恨恨的说道。此刻手足酸麻,只感胸腹具裂,心中大恨着了小人的奸计。
“哈哈!我可算不上大丈夫,因此既无名又无号,若要寻仇,只怕你老儿真得到地府里去追魂夺命了。”
方少雅一听即知银针奏效,王维迎此刻乃是一心脱身,因此不大不小的开了个玩笑,好教他摸不着头脑,既不知对方名号,日后又到何处寻仇,想到此处,心中直呼“妙极!妙极!”。
王维迎听罢,也不多言,只道了一声:“受教!”,随即快步离去,顷刻间便全无踪影。
原来三枚银针有一枚距他脐下“气海”穴不足半寸,“气海”乃人身三十六大穴道之一,经属任脉,乃人身生气之源,此刻银针入腹,王维迎只要稍提真气,便觉浑身剧痛,真气阻塞不畅,心下既惊且惧,听得对方话里无意置自己于死地,得了话里的空档便夺路而逃。
既解了危机,那书生重又点亮了蜡烛,当下众人见了面,几人对方少雅相救之恩无不大为感激,当即跪下要拜,却被方少雅劝阻住了。
她本不欲出手,只因这几人行事颇合自己心意,才搭救之,况且三个男人比自己年岁要大的多,于情于理都受不起这一拜。
众人上前通报了姓名,这几人果真是湖南郴州六合剑梁壁生的弟子,为首的老大叫陈乘机,白天扮作庄稼汉的是老二王乘云,那书生排行老三,姓刘名乘风,排行第四的就是那倒在地上的虬髯大汉,叫张乘运,一旁的妙龄少女叫梁子铃乃是梁壁生的亲生女儿,此外还有一个小师弟叫作陆乘羽,却被王维迎在广东害死了。
看着眼前这几个比自己大的多的人一个个上前行如此大礼,方少雅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好气的是如此一来岂不显得自己年纪大很多成了老女人,好笑的是这几人倒也算心地良善,只不过有些固执于礼法了。
又问起他们五人到此的原因,却是王维迎在广东杀了陆乘羽,夺走了他身上的剑谱,因此师兄弟五人四处打听王维迎的下落,终于在广东境内寻到了踪迹,却因技不如人,只得智取,一路穿过湖南湖北到得河南境内才有机会下手,却不想这么快就被打上门来,幸亏方少雅出手相救才得解脱。
众人询问方少雅姓名却被告知了与回复王维迎一样的话,几人均想定是方少雅怕走露了身份被王维迎寻仇,是以不肯相告,所以也不在追问,只以恩公相称。
看到几人脸上那副微妙的表情,方少雅心中大呼无语,自己初入江湖,又以男儿身份示人,因此不便回答,又听到几人口称恩公,心中只大骂这几人是榆木疙瘩脑袋。
众人又一齐去看那虬髯大汉的伤势,只见那大汉双眼紧闭,嘴唇乌青,黑血染满了胸口,没了进出的气,再一摸手腕,脉搏也已没了,显然人已气绝。
一旁的妙龄少女再也忍不住,伏在尸体上放声大哭,直哭的两眼红肿,梨花带雨,众人谁也阻拦不住,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心力交瘁至极,两眼一闭昏了过去,几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梁子铃在一旁休息,又在屋后葬了张乘运。
忙活了半晌,天已微明,这才向方少雅道别,虽说王维迎亲口承诺此事作罢,但迟则生变,还是尽快赶回湖南才好。
临行前,陆乘机又邀请方少雅有时间到郴州做客,六合剑一门定感念方少雅的恩情。
方少雅口中称谢,见此地也确无甚忧虑,转身欲回客栈休息,不想又被王乘汉叫住了,这人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方少雅也只在客栈门口见过一面,对他的印象远不如其余四人深刻,此刻看向王乘云,眼中露出询问的神色。
“恩公方才为何说我师兄弟三人在那王维迎手下走不过三十合,其中缘由还请告知。”
王乘云神色恭谨的问道。一旁的陆乘机忙出声辩解,说自己这个师弟是个武痴,整日里痴心练武,并非是说恩公小瞧了我们的剑法,说着扯了扯王乘汉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惹麻烦。
“不妨事,你们几个剑法虽精,临敌经验却少,那王维迎招数精奇,武功又远远高出你们三人,适才你们那书生师弟以笛作笔,贴身搏斗,本就是以身犯险,他只要一招“丝丝入扣”便可轻易制住你们那书生师弟,倘若一心要取他性命也是轻而易举。”
说着,方少雅手中比划了一招“丝丝入扣”,果见这招精妙无比,攻守兼备,一旁的书生也点了点头。
“是了,王维迎果然老谋深算,他只要稍卖个破绽,我必定会抢他中路,这一招使出,等于是我自己投入他怀中,大师兄和二师兄就算剑招再快,剑法再奇也是鞭长莫及,有了我在手中,师兄们定然会投鼠忌器,王维迎啊王维迎!幸亏今日有恩公在侧,否则结局难料啊!”
书生接过话头说道,最后又捧了方少雅一句,脸上却神态自若,不动声色。
“所以说你们是榆木疙瘩不开窍。”
方少雅说完,王乘云似有所悟,点了点头,又行了一礼,转身径自走去。
眼见四人朝南走去,方少雅也不再停留,顺着来路返身回了客栈,其时天色已微明,方少雅也觉得困倦了,于是和衣睡下,这一觉直睡到天光大亮,再睁眼时已是正午。
昨夜的小雨洗净了空气,阳光下一尘不染,四处都是新鲜的气息。
简单洗漱一番,收拾了包袱,在楼下大堂退了房间,简单问了几句那一队军士的去向,掌柜告知那队军士昨晚得知失了银两,就把整条街都搜了一遍,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不过今天一早就离开了客栈往北去了,似乎还有个人受了伤,是被人搀着走的。
末了一声叹息,直言当下这世道实在不平静,软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有钱的怕有势的,有势的怕有兵的,说完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打起算盘来。
方少雅抿了抿嘴唇,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她自幼饱读诗书,自然知道无论盛世或乱世,百姓们永远都是最难过的,但仅凭她一人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想到此处,心中一阵烦闷。
今日的街上仍是热闹至极,众人依旧做着自己的买卖,似乎昨天那一队军官的吵闹与任何人都毫不相干一般,抑或是这般景象已经历过太多。
到集市上买了匹马,一路向南行去,方少雅打算先到湖北再转去四川峨眉山,因为老道儿的道观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