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高个汉子用南方土话低声嘀咕了几句,众人便吃喝起来,脸上神色稍有放松。
不多时,西首的书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嘴里咕哝着模糊不清的土话,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开来。
“滚开!好狗不挡道!”
适逢路过雅间,正碰上那军官一行人的房里出来一人,一身精练打扮,出口便骂道。
那秀才忙闪到一旁,撞在栏杆上,转头瞧了那人一眼,眼神若有若无的游荡在房内,只一照面,不待更多言语,便即走开,口中咕哝着甚么之乎者也。
再回来时,那秀才似已酒醒,俯身说了几句,几人便起身匆匆离去。
“小二,给我收拾出一间上房,我家老爷今晚就在这儿歇了。”
那瘦子从雅间里探出头喊道。那边有人应了一声,快步向一间房内跑去。
方少雅看了不多时便觉兴致寥寥,起身回了房内。
天色渐晚,集市上的众人早已散去,街道两旁的人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烛火,隐约听见“咔嚓,咔嚓”的纺布之声。南阳境内多长桑树,因此农户家里多养有桑蚕,白天做生意忙,无暇顾及,只好晚上点灯纺布,薄以营生。
梆子敲过两遍,已是月上三竿,四下一片寂静。
客栈外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不多时,却也一扫白天的沉闷,客栈里寂静无声,人已睡熟。
方少雅就住在军官的隔壁,此刻那一行人还未睡下,点了几根蜡烛在窃窃交谈,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不时还能听到重重的脚步声。
方少雅初入人市,心中甚是激动,直到梆子敲了四遍才昏昏睡去,才睡下不久,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跑上楼来,细听乃两人脚步。
来人直奔那军官的房间,原来门外的大车遭了贼人,护卫的镖师以及兵卒都昏倒在床上,失却了纹银千余两,屋中几人听罢尽皆大吃一惊,当下携了兵刃鱼贯而出。
被这阵脚步吵醒,也再无心睡眠,穿了衣服起身,这一行人自打来到镇上,便横行霸道,方少雅心中自然有气,只是对方人多势众,不便公然翻脸,当即就要跟出察看。
忽听那间屋子里发出阵阵极细微的声音,差点被这细雨滴答遮掩住了。
方少雅把耳朵贴在墙上,隔壁房间的声音立即清楚起来,只听得熙熙索索,似乎有人在翻找东西,听得片刻,那人低声惊呼,想是找到了东西。
“大师兄,找到了,快走!”
那人跃出窗外,下边早有人等待接应,两人紧跑两步,翻出墙去,两道黑影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呼吸间转出了街角。
方少雅心中稍作犹豫,提了兵刃紧随其后。
两人身形迅捷,所到之处尽是崎岖难走的小路,方少雅提起精神,紧随其后,一路上小心躲闪,生怕露了行藏。
两人一出镇子便发足狂奔,往西南方向密林里钻去,直奔出五六里地,才在一处破败的茅屋前停步,方少雅不敢近前,只好在五六丈外一颗大树上躲了起来。
两人叩了叩门,里边传出一阵嘈杂的脚步,显是惊得屋中众人都警惕起来。
“耐得烦!”
门口两个人冲着院子用土语高声喊道。
“霸的蛮!”
里边立即有人也以同样的话应道,随即一人开了门出来迎接。
借着屋子里映射的光亮,方少雅看的清了,却原来不是白天那醉酒的书生又是谁。
看到书生,方少雅心里已然明白,原来是这几人假劫银车,实则潜入房中盗取宝物,却不知是何宝物让这些人兵行险着。
恐怕刚刚匆忙报信之人也是这些人假扮的,只因事出紧急,人心慌乱,加上灯光又暗,那军官一行才未辨认出来,这一伙人胆子倒也大。
真是好一出调虎离山,瞒天过海之计!
几人进了茅屋,方少雅溜下树来,两步急纵贴在墙边,屋里光线昏暗,此处既方便偷听,又不会露了行迹。
沉下心来,只听得房内有五人,其中四人自然是白天客栈里的书生一行,剩下一人却不知是谁?
“只可惜没能手刃那姓吴的狗贼,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不如回去冲杀一阵,就算有王维迎,白自在两个老儿护卫,也可杀得几名官军泄恨。”
只听得房内一人气重声粗,言语中满是愤恨。
那书生忙劝他不可鲁莽,又说道:“来之前师傅早有交代,一切行动具听大师兄吩咐,此刻东西到手,大家只需在此歇息一晚,明日趁乱回湖南去才是”。
听得此话,房内五人皆沉默不语,只偶尔发出几声轻叹。
“原来这些人是南方人,怪不得尽皆一口叽里咕噜的话叫人摸不着头脑。”
方少雅心中想道。
“早知道就在那些镖师官兵酒里下些剧毒,用这些狗官兵的命来祭小师弟在天之灵。”
片刻之后一个少女的声音轻轻响起,随即又发出一声叹息。
方少雅心中稍奇,白天的四人中应该也有一人跟自己一样换了男装,只是白天人多嘈杂,自己没有听出来而已。
“那些人也不过听令行事,放些迷药,不让他们碍手碍脚就行,况且迷倒众人才像谋财,倘若将一干人等都杀了,倒像是寻仇来的,不免引人怀疑。”
“哼!三师兄你就是书读的太多,做事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爽快,要我说,这些人都杀了才好,大师兄,你说呢?”
那鲁莽汉子又咋呼起来,末了还着拉大师兄帮着说话。
“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打断了那鲁莽汉子的话。
屋内五人立即紧张起来,只听得一阵慌乱,随即众人都抽出了兵刃,“唰唰”几声,宝剑出鞘。
“多亏你们心软,否则老夫就算能找到你们恐怕也要费一番手脚,这下好了,师兄弟五人都在,今日将你们一并杀了,剪除后患,真不知道梁壁生那老儿怎会派了你们几个废物来,莫非欺我兄弟不存在么?”
房内五人齐刷刷朝门外看去,黯淡的烛火下众人眼中皆是恐惧至极的神色,那人一边大笑,一边缓步进来,用戏谑般的眼神看着几人。
方少雅透过窗缝看去,只见屋中共有六人,分成两拨,一边站着四男一女,其中三人果是白天那书生一行,一名少女被围在其中,隐约可见其身姿绰约,一头秀发长披肩上,约莫十七八岁,另一人面生得很,思索半天才记起,原来这人正是在客栈外给众兵卒牵马喂料的庄稼汉子,想必也是他在众兵卒的酒饭中下了迷药,那人此刻换了一身整洁衣衫,身后负了柄长剑,五人都怒目而视。
另一边只有一人,正是方才发出大笑之人,眼见对面五人这般瞪着自己,更是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屋中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整个世界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屋外的小雨又下起来,打在宽大的桐叶上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