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秦芷桑端了一碗白煮蛋坐在他床边,剥着壳小声嘟囔:“哇,好烫!”
程非趴在床上,扭过头看她,用手捏起那颗光滑而富有弹性的鸡蛋质疑:“这个怎么弄?”
秦芷桑拿过鸡蛋,包进纱布里,说:“好像就是这样包着在淤青的地方滚滚。”
她有些羞怯的掀开他衣服一角,低头看进去。他的下背部有一块显眼的乌紫色淤痕,下面还叠加着更大的一块暗色淤青。
“触目惊心吧?我就说没有骗你”,他刚刚洗澡的时候已经检查过,自认为已严重到她无法忽视的地步,“幸亏我现在肉厚,不然非半身残废了不可!你可要对我负责!”
程非在家会换上圆领长袖棉T和运动长裤,与拘束在板正西装里的男人不同,这样的他仿佛还是青涩年华里的那个男生。岁月总是偏爱于男人,连随时间而来的苍老的都对他们格外宽容,或许正是这个原因纵容了他们身上孩子气的一面。
秦芷桑故意加重手上的力道,隔着他的衣服使劲的滚了两下鸡蛋,嫌弃:“你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贫!”
程非吃痛,口中发出“嘶”的一声,连连抱怨:“轻点!你以前可不会对我这么狠。”不等她反驳,又不满嚷嚷:“秦芷桑,我肚子饿了。”
他们僵持了一晚上,根本没顾上吃饭,秦芷桑趁煮鸡蛋的时候摸了两块饼干,吃了一个苹果,此时不免羞愧,拿起碗里的白煮蛋,不好意思的问:“这个新鲜的,你吃么?就是煮的有点老。”
程非不屑的看着那个鸡蛋,最终敌不过强烈的生理需求,妥协:“你帮我把壳剥了。”
他一边把碗里三个鸡蛋全吃了一边抱怨这个东西一天不能吃太多,好像他现在吃了胆固醇立刻就会飙升一般。
秦芷桑觉得他这样子挺可笑,拿出纱布里揉变形的那个鸡蛋,没好气的问:“还有最后一个,干净的,你吃不吃?”
程非恨恨的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接过那个鸡蛋。
不用怀疑,在未来的生活里,今晚的四个鸡蛋一定会和即食麦片,面条,速冻水饺,外卖一道被反复提起。
用来祛瘀的工具全进了肚子里,秦芷桑无所事事的坐在他床边,感到气氛有些尴尬,准备打道回府。
程非似看出她的意图,翻过来挪到另一边床,拍拍空出来的位置邀请:“陪我聊会儿吧。”
秦芷桑不自觉的拢了下睡衣衣领,一时无所适从的紧张,没答应也没拒绝。
“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为表示诚意,他甚至垫高枕头半坐起来。看见她一番心理斗争后脱鞋盘腿坐了上来,他不知好歹的追加一句:“但是如果你主动的话我倒也不介意”,紧接着就被她抽起枕头狠狠地砸在英俊的脸上。
程非在枕头里闷声喊:“秦芷桑,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暴力?”
她提起那个枕头放在床头,侧躺下来,“怎么让你失望了?你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程非大吸一口新鲜空气说:“是的,爸爸也许会打死我。”
与沈加茹的宽容不同,程劲谦知道这件事后少有的暴怒,程非毫不怀疑如果可以他会直接抡起皮带揍他。在他再三保证是认真的后,爸爸的态度才稍有缓和。
她好奇:“叔叔怎么说?”
“没说太多,无非是发了一通脾气,说我生活不检点,要征得你的原谅,要尊重你的决定,要对你负责。”
秦芷桑嘲笑:“你那么厉害,怎么没教育他时代不同了,要讲究身体与心灵的自由,没什么负责不负责的。”
程非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记,“听到我被骂,你很爽,是吧?阿姨怎么说?”
秦芷桑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转身躺平,望着天花板叹气:“能怎么说?木已成舟,把你海夸一顿,祝我幸福呗。”
程非拉她再次侧身面对自己,“你不要把事情都想的那么复杂,拿出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来。”
“发生那么多事,我早就不那样了。”
程非摸摸她湿漉漉的头发,逗趣的说:“来,交代交代你这几年都干了什么。”
秦芷桑如流水账般平铺直叙的说起她的大学生活,才发现不谈自己隐蔽的那点心事,她的这四年简直乏善可陈。她自觉的回避了可能会让他不自在的感情生活,比如赵勇奎、盛楠以及她自己都记不清的一些人与事。
“喂,你睡着了?”她说了很多话,直至声音越来越小。
程非听她如梦呓般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抬手关掉台灯,展臂将她揽入怀里,让她枕在自己胸膛。她的小脑袋稍稍挪动几下,好像找到了舒服的姿势,一会儿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秦芷桑的头发厚且密,即使洗完头晾了这么久依然散发着湿气,让他想起某个燥热的傍晚,不自觉的伸手卷起她鬓角的一缕轻盈发丝。
“秦芷桑,你的头发为什么是这样,卷卷的?”程非的话是对着她问的,又好像在自言自语,“你说你以前那么胖胖小小的人怎么就长成现在这么大了,让人没办法不看见,看见又怕看见,看不见又想看见”,被自己绕口令一般的话逗乐了,他看着怀里人的睡颜笑:“幸亏你睡着了,不然肯定要笑我蠢。”
最初的关注是青少年的叛逆,越是众星捧月越要另辟蹊径,直到那个总被忽视的小人渐渐占据目光的全部,成了戒不掉的梦魇,恐惧与羞愧教唆着逃避。少年时的欲望是懵懂的情愫,当心中模糊的剪影慢慢清晰,她生动的笑脸便成了他的渴望,于是,心甘情愿的成了那个最不像自己的傻瓜。
原来,她的徘徊一直有人分享,黑暗中的仰望也从未成为被践踏的卑微。
怀里的人仿佛受到了声音的叨扰,扭动几下,最后翻身到另一侧。她紧贴的脑袋离开臂弯,程非感到胸前一阵凉意,起初以为是她头发印出的水迹,借着月光才发现自己T恤上已一片温湿。
程非上扬的嘴角难抑喜悦,翻身伏在她身后,嘴唇紧贴她耳畔。
即便隔着厚重的头发,她也听见了他声音里的每个字,他说:“我爱你。”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很多事情在这晚后发生了本质的变化。秦芷桑无法确认这样的心悸是不是一定会带来美好的结局,只是这一刻她也不再想违背自己内心的声音。
一大早醒来,程非已不在床侧。昨晚经历情绪的大起大落,睡着前又哭了一场,她没有刷牙洗脸,沉沉一觉几乎一睁眼已到天亮。此时坐在程非床上,只觉眼睛干涩胀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没有手机,她四处张望,直到发现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已是九点缺一刻,几乎是瞬间她整个人弹了起来。
秦芷桑在厕所洗漱,听见楼下有碗碟相触的清脆响声,忙对楼梯口大喊:“程非,你把我的箱子放哪里去了?”
程非拿着面包的手无端一紧,马上又听见她解释,“我的衣服都在里面,快点告诉我,我上班要迟到了!”
“就在书桌边上”,他大声回应。
程非的房间应该是原先两间房打通的,面积很大,中间做了半扇隔断,分开了办公与休息区域,秦芷桑的箱子被放在书桌靠墙一侧,不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
她边打开箱子翻找,边在心里嘲笑他幼稚,居然真的把她箱子藏了起来。
提着包小跑下楼,另一只手还在整理衣服,她嘴上也没有闲下来抱怨:“你自己起来了,干嘛不叫我?完蛋了,谢老大又要念我了。。。”
沙发上乱糟糟摊着的被褥进入视线,秦芷桑停下脚步,惊讶的看他问:“你昨晚睡在沙发上的?”
程非看起来有些憔悴,声音却很清亮:“你睡觉打呼,太吵”,他烤了几片面包,泡了两碗麦片,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水煮蛋给他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程非的烹饪水平应该至少还包括两个煎蛋。
他催促她坐下来,“吃点东西再走,我送你去一号线地铁站。”
上下班高峰时间,开车去市中心肯定拥堵,但到一号线地铁站的那段路车很少,又省去换乘时间,算是最快的出行方案。
“我才不会打呼!”秦芷桑忍不住强辩,但立马又没底气的小声嘀咕:“也没听她们说我会打呼呀,难道昨天太累了?”她们是曾经的大学室友。
她对程非的说辞深信不疑,于男女间情事懵懂的样子让他格外欢喜。不管承认与否,对于“占有”中国男性或多或少有着根深蒂固的性别偏见。即使是受过西方教育,像程非这样强势的人,依然无法摒弃“这个人属于我”的荒唐欣喜。特别是对于她这样的存在,也不细想这样的念头是否太过不公平。
作为一个健康的成年男人,他单身有一段时间了,无论理智的情感与非理智的冲动都告诉自己不可能在她身旁安然睡去。他也想像爱情片演的那样抱着爱人进入梦乡,但仅仅是安静的躺在床上,闻着她洗发水的香味就会让他热血膨胀。不过刚刚有所突破,程非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情深似海的形象被露骨的禽兽般行径打破,尽管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一直叫嚣着占有的欲望,但女人并不知道,她心中的“我爱你”仅限于温暖的拥抱和深情的告白。
为了不在未来长久的日子里落他人口舌,程非抱着被子在偌大的房子里竟找不到一个适合睡觉的地方。他没有办法躺在她的小床和枕头上安眠,也不好意思进入长辈的房间,更没办法在杂物间寻到一方安稳,只能蜷缩在沙发上,却同样因为过往某些记忆让他没有片刻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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