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公主醒了!”
明懿从梦魇中骤然挣脱,意识还未完全苏醒,便听到熟悉的叫唤声朝门外挪去,是公主府伺候的丫头的声音。
大人,许灼……
她使上了全身的气力,勉强撑起半个身子,才发现已是夕阳在山,而自己安稳地躺在公主府的屋中。
“醒了就好,别愣着了,快去给公主诊脉。”
“许大人为何不进来?”明懿清晰地听到门外是许灼的声音,而推门走进来的却是个陌生的老医者,她立即朝身旁的丫头指着门外,“别放他走…快唤他进来,我有话要与他说。”
伺候的丫头小心翼翼地扶着明懿,回想着方才许灼嘱咐大夫进屋之后,便领着原先带来的人离去,她左思右想,对明懿的要求实在为难,“大人是陛下临时遣来的,已找回您,他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要尽快回宫交差的。”
“许大人…许大人……许灼!许……”明懿迟缓地扫开刚放到榻上的脉枕,掀开被子赤脚下了榻,刚没走几步,她便栽在了门边,那伺候的丫头惊得立即去扶,可她怎么都不愿起身,“快把他…追回来,我有话要说…我有话还没来得及与他说。”
“好好好……”那丫头慌了神,“奴这就去请许大人回来!”
许灼听到耳后的动静,转身见明懿栽倒在门槛处,他想也没想,立即跑了回去,“公主这…这是为何?”
“我…我……”明懿抓紧了许灼的衣袖,一时想要编上一千个谎话,“府上怕是不安全,可否请大人留下守卫,待陛下登基仪式完毕,再行归返?”
“公主请放心,不会再有事的。”许灼示意跟随的丫头帮忙扶起明懿,直到将她安稳地送回到床榻上,他才继续安慰道,“陛下临行前允了十名羽林郎,卑职已吩咐他们全部留守公主府,以保公主安全。”
“不,我不许你……”明懿坐得不安稳,瞟了眼其余的人,只觉得自己已然失了分寸,覆水再难收回了,她牵强地改了口,“你也知我这是受了惊吓,才做出那般举止,我…我并非……”
“卑职…明白。”
“不,你不明白!”明懿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生怕眼前人再次跨门而出,她朝其余人吩咐道,“我无大碍,你们都先退下吧。”
大夫与那伺候的丫头相互望了一眼,立即识相地退到门外。
许灼见状,不自觉地退了半步,“公主与卑职共处一室,恐…恐有不妥……”
“我觉得没有不妥。”明懿注意到了许灼胳膊上,那简单包扎的白布条与血色相互融合,望着他始终不肯上抬的脸庞,她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反反复复地憋得慌,“你对我……就没有想说的话吗?”
许灼不敢猜测面前人想要听到什么话,只是心头隐隐作祟,不知该如何回答,思来想去,他最终双手抱拳,将头垂得更低,“天色已不早,陛下保不齐已回到宫中,卑职需尽早返回,向陛下交代。”
………………
“呦,车内还坐着人啊?”
“车中乃内人,近几日返乡省亲,今夜才归。”
………………
不过是句玩笑话,她倒是当真了。
明懿骤然收回渴望的目光,奈着身子的不适,轻咳了几声,“好……叫那十位羽林郎随你一道回去吧,在府上不好眠。”
“那么……还请公主多保重。”许灼始终对面前人低声下气,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卑职这便告辞了。”
明懿别过头去,没有再出言留人,等着那人出了屋,她一股脑便栽进被中,旁人看不出她是喜是悲。
许灼大步大步地朝门外走,见那丫头守在一旁,他竟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推拉,停在了那丫头的面前,“此番经历,让公主受惊了,你们一定要好生照顾公主,切不可叫她再……”
“大人请放心。”
许灼见那丫头转身准备进屋去,他突然有些不甘心,“还有,我已让一同来的羽林郎留守,若公主……有任何异样,一定要让他们回宫报信,通知于我。”
话语断断续续,惹得他很是羞愧,也不知那丫头听懂多少,他飞身上了马,扬鞭离去。
………………
“府上怕是不安全,可否请大人留下守卫,待陛下登基仪式完毕,再行归返?”
……
“不,我不许你……你也知我这是受了惊吓,才做出那般举止,我…我并非……”
………………
明懿的话,绝不止字面上那么简单,但许灼反复琢磨,都没个合理的结果。
出神之际,他顺利进了朱雀门,返还到宫道之中。
原以为江誉歧经历今日的祭祀之后,会名正言顺地去到崇德殿处理政务,可许灼赶到崇德殿时,却发现宫灯昏暗,殿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在。
他存着疑惑,返回到东宫,见承华殿的灯火燃得格外盛,他半信半疑地上了台阶。
陶侠就立在屋檐下,见黑幕中缓缓而来的身影,他立即上前去迎,“许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许灼见殿门被半掩着,只得轻声地问,“怎么了?”
“今日祭祀完毕,原本已经准备好了打道回府,没想到刚过城门之时,凭空射来数十箭,所指之处皆是陛下乘坐的龙辇!”陶侠伸手拽着许灼,却不小心触到了胳膊上的伤口,他瞬间将手弹开,“好…好在啊,在陛下与跟随的羽林郎都反应得及时,除了陛下所戴的旒冠受损,其余的皆无大碍,最后也成功擒了那几个逆贼。”
行刺的逆贼?
许灼知道,今日祭祀的仪仗去的是白虎门,而白虎门离朱雀门最近,这行刺的逆贼,恐怕与瓦连京有关。
他一边整理衣袍,一边问道,“那几个逆贼,是何来历?”
“我听说……”陶侠用手中的拂尘捅了捅后背,似乎不太了解真相,“没等押去大理寺,他们便纷纷咬舌自尽了,陛下为此很是恼怒。”
许灼心中有了数,便上前推门,进到殿中之后,他想起了江誉歧对自己的猜忌,呼吸因而骤然变得短促,等低头迈步到桌前,视线中出现了冕服的袍尾,他才谨慎地行了礼,道,“禀陛下,公主已平安回府。”
江誉歧撑着胳膊在桌边,伸出手指轻轻地贴了贴脸颊上被划破的伤,才抬眉瞪向面前人,“明日,我要你再办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