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歌不愿罢休,试探地将碗勺挪到江誉歧面前,“可殿下从清晨醒来到现在,都没怎么进食。”
江誉歧长舒了口闷气,望着目光有神的浅歌,强颜欢笑道,“尚有诸多事宜,压迫心神,的确是没有食欲,不用担心我。”
许灼只听一半见一半,不敢多言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劝江誉歧保重身子,他只得上前一步,谨慎地问道,“殿下,如今我们该……”
听到许灼的声音,江誉歧这才注意到许灼已回,他立即从座位上弹起,“她怎么样了?”
浅歌见状,懂事地藏着眼中满满的委屈,自觉地端着碗勺退到了一旁,不再追着江誉歧不放。
突然变了话题,这让许灼有些迟疑,“良娣……已安全抵达明瑟宫。”
江誉歧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急切地嘱咐道,“切记遣人日夜盯着明瑟宫,不得让她有任何闪失,她想要什么,便尽量满足。若…若实在不可控制,就…就令人去趟秦府,接秦骄进来陪她。”
许灼望着面前这个几乎要被冲昏头脑的人,耐心地劝慰道,“秦骄久居宫外,又涉足于此次谋逆案,恐怕接到良娣身旁,会徒增良娣对殿下的误解。”
江誉歧听了许灼的话,如梦初醒一般,不禁笑出了声,“罢了,你是聪明人,依情况行事吧。”
许灼只应了声,转身退到殿外。
台案前,只留下江誉歧一人,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未启封的奏表,无知其中有多少是催促尽早除掉秦卫的,更不知有多少是顶着死罪之名想为秦卫洗脱的。
一个持续数十年的欲望,岂会因他这个未掌实权的太子说了算?
陶侠一直观察着沉默不语的江誉歧,不知过了多久,他壮了胆子,走上前提了一句,“殿下,奏表送去许久,可陛下始终不曾答复,奴已继续遣人侯着。”
不曾答复,不曾答复……
………………
“陛下确有召勇侯回都之意,请太子殿下三思而行。”
………………
陶侠口中的“不曾答复”,只让江誉歧更加不安。
这难道是皇帝的默认,是背弃的预兆?
嫡子尚存,庶长承位,本就不符礼制,如今秦卫手中没了兵,等于他江誉歧手中没了兵,谁会臣服于一个无权无势的储君。
浅歌就坐在一边的炉子旁,温热充盈着全身,而她只敢透过余光张望着江誉歧,就怕那么一刹那的小心思,江誉歧便回头去“寻”了秦观月。
………………
“若我不翻阅,到现在还被你的虚情假意若诓骗,你是觉得我有多么好玩弄?”
……
“那迟迟不来秦府寻我,又是因为什么?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谈什么天长地久?”
………………
江誉歧反复回忆着秦观月对自己说的一字一句,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挣扎,是否该信勇侯归朝的传言,是否该将收揽兵权之策进行到底,是否该……为了秦观月,退让半步。
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近在眼前的兵权,近在眼前的位子,而他……
最终,还是铆足了劲,朝外迈出了步伐。
浅歌见人要走,立即问道,“殿下去哪儿?何时回来?”
江誉歧骤然停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今晚你早些休息,我就不回来陪你了。”
“好……”
浅歌起身目送江誉歧远离,他跨出殿门的那一刻,她便知晓了他最终的选择,没什么好继续问的了。
许灼刚要寻一级台阶坐下休息,见江誉歧大步流星地出了殿,他立即明白了江誉歧的心思,起身安排小黄门制备步辇。
吩咐完毕之后,许灼假装疑惑地问道,“殿下要去何处?”
“你说可信吗,父皇竟会蠢到想改立老九为储,还放纵柔然的兵马出入炤安城。”江誉歧指了指永昌殿,忍不住笑出了声,“此等养虎为患之事,呵……可真是荒唐啊。”
许灼不好表达自己的想法,只得谨慎地劝慰道,“殿下若放心不下,还是彻查清楚为妙。”
江誉歧刚要说下去,却见陶侠后一步跟了出来,他挥了挥手斜视着陶侠,示意他返回殿中。
陶侠有些不解,以为面前的主儿是不想他多听到什么言论,又觉得是放心不下浅歌,这才让他留下观察,他不再多想,微微拜别之后,便转身又踏进了殿门。
等着陶侠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江誉歧才重新望向许灼。
此时的他,只信任许灼。
“只要不傻便都会懂的,朝中绝大部分兵力都在秦卫手中,父皇单凭私养家兵的罪名,根本干不倒秦卫。”
许灼并不了解勇侯的事,但他深刻地明白,倘若真像覃礼所说的那般,那江誉歧的处境便随时都有危险了。
“可勇侯自幼于柔然为质,从未归过炤安城,此次归来还携有十余万兵马,恐怕陛下会难以控制。”
江誉歧就如恶魔扰了心神一般,气息难以平定,“此事半真半假,不可轻下定论。”
小黄门将高大的步辇抬放到江誉歧面前,他二话不说便赖了进去,不再说一个字。
步辇被稳稳抬起,直行无阻。
江誉歧透过帘布,仰望着迎冬的枯树,梢头挥散着燥闷,枫落入土,无雀来巢,孤寂得令他心生怜意。
他终究是再次陷入了迷茫之境,是为了所有牺牲的人,还是单纯只为了秦观月,他已无从知晓了。
就当是遵从自己的诺言,遵从自己对秦观月的诺言……好好护着她,爱着她。
步辇不自觉便落了,江誉歧如梦初醒地出了步辇,却在要上台阶时一眼望见了江誉澄在殿外等候。
………………
“陛下确有召勇侯回都之意,请太子殿下三思而行。”
………………
江誉歧的眼眶中顿时充斥着鲜血,残暴与杀戮并存,他缓缓朝台阶上方走去,无论传言是真是假,都不愿轻易放过眼中这个嫡出弟弟。
无限的算计就积攒在胸口,可当他走到江誉澄面前时,却突然笑得无比仁慈,“老九?父皇寻你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