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侠刚拿着新整理的奏表,从正宫方向返回,远远便能见到承华殿前星星点点的人,他们有禽袍有兽甲,领头的那位更是直接卸下了官帽。
“你们这是……”
领头跪着的官员名叫覃礼,从官三年,却因攀了秦氏的势力,连升至正三品,朝中有传其人深明大义、刚正不阿,但由于是秦卫的门客,多少还是受了些蒙蔽。
覃礼见有衣着高级的宦臣徐徐而来,立即高举手中的奏表,挺直了腰板,“恳请陶公公将此物奉于太子,臣等愿在此跪候太子决策。”
陶侠并不认得面前人的容貌,但对“覃礼”这个名字却有所耳闻,仅凭三品大夫之衔,在权论上力压诸多高位朝臣,是今年突然崛起的能人。
“原来是覃大人,可别跪着啊!”
未得陶侠答应,覃礼不肯罢休,将头扣得更低,“有劳陶公公了。”
“……那您稍后。”
陶侠接过奏表,粗略望一眼在场的所有官员,差不多有三十人,再瞟一眼最前头的覃礼,他立即转过身,上了台阶。
江誉歧就静静地贴在门后,时刻关注着殿外的动静,陶侠只顾脚下的台阶,抬头时,硬是把他的魂儿都下了出来。
江誉歧免了面前人的礼数,继续望向殿外跪在最正中的人,平静地问道,“这么多人来,有说要做什么吗?”
陶侠深知面前这个主子近日来的脾气,只得小心翼翼地应和着江誉歧的话。
他先将原先的奏表交给一旁的小黄门,再把覃礼给的奏表奉给面前人,“最前头的是御史大夫覃礼,秦卫将军的门客,未说前来何事,只是让奴务必将此奏表交给殿下。”
江誉歧冷冷一笑,没看奏表一眼,便转身朝殿内走去,坐到了桌前,“既是秦卫的门客,那便请他们回去吧。”
浅歌静静席在炉前等待温火沸腾,见到陶侠不假思索地跟着走到座儿前,还冲着她微微拱了拱身子,除了笑面相迎,她无以回报。
陶侠再次将奏表奉到江誉歧面前,“殿下不看吗?”
江誉歧翻了翻被陈列在桌上的的奏表,有些不耐烦地笑着,“让他们回去吧。”
陶侠没有义务穷追不舍,只得乖巧听话地退到殿外,劝覃礼带着身后的所有大臣散去。
没想到覃礼硬是不肯,反而更加抬高了嗓门,“事关重大,求太子翻阅奏表!”
所有的大臣也纷纷冲着殿中喊道,“求太子翻阅奏表!!”
两声高呼,直接将陶侠锁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来去,这也把江誉歧的心思顿时收拢到那未开启的奏表上。
许灼顺利将秦观月送至明瑟宫,反复确认了诸多事宜之后,返回到承华殿复命时,见殿前的一袭陌生的面孔,他低低着头并未多虑,径直进到殿中。
江誉歧望着许灼缓缓朝自己接近,便不由自主地出了声,“勇侯……当真回来了?”
许灼一愣,转念又立即回忆勇侯这个人。
江荣承,先帝与温贤皇后邹氏之嫡幼子。因战乱流落柔然国,相传在柔然国受到柔然王的优待,不仅锦衣玉食,还迎娶了柔然嫡公主郁久闾氏。就在几月前,皇帝与柔然王达成共识,迎江荣承归国,并封为勇侯。
许灼回了神,并朝江誉歧点了点头,“据传,确有此事。”
江誉歧知道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事,但他怎么也想不通父亲背离自己的理由,究竟是做得不够绝,还是无法令他难以。
想着想着,他不由自主地拿起那卷奏表,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没有半个字,他顿时慌了神,“唤覃礼进来讲话!”
等覃礼独自进到殿中,江誉歧故作镇定地沉着气,又问了遍同样的问题,“勇侯,当真回来了?”
覃礼始终弓着身子,一边从衣袖中拿出一纸书信交给陶侠,一边谨慎地答道,“陛下确有召勇侯回都之意,请太子殿下三思而行。”
陶侠见状,将信转呈给江誉歧,江誉歧接过信,摊开一看,信中白纸黑字写道:君意改储,勇侯拥柔然之兵,其数过十万,君命之辅九。
“你们今日前来……”
覃礼立即一脸端肃,反复拱手叩拜,“臣等今日前来,恳求太子轻饶骠骑大将军。”
北国一直以来都在忙于与南国的战事,现在想来,竟忽略了多年侵扰北国边境的柔然,一个穷苦到子民需要日夜盗抢的国度,竟能派出十余万兵马来助别国,只怕贼心不小。
………………
“我与你相离的这段时间,纪渊与你碰面了吧?”
“呵,呵呵……你还有什么资格提他?纪渊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地诓骗于我,而你呢?简直……令人作呕。”
……
“借口?那就当做是我的借口好了。”
“可笑,你能将虚伪说得这般坦然……你配做我孩儿的父亲吗?”
“不配?但凡孩子有任何的闪失,你后果自负!”
“呵……你还不是一样威胁我吗?”
………………
秦观月的话无时无刻都在江誉歧的心头绞着,他已不知自己所坚持的想法,究竟是不是正确的了。
“本宫心里有数了,你们回吧。”
覃礼见人默许,立即喜笑颜开,“多谢太子!”
等着殿外的人全部散去之后,江誉歧才缓缓把手中的纸揉成长条状,靠近烛台,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红中带着腥意。
小炉中的米粥冒着阵阵气泡,热气升腾,浅歌立即扑灭了木炭,用木匙从炉中舀了半碗,稳稳放在桌边。
此次端王谋反,牵连了好多人,幸在浅鄂早早便暗投了江誉歧,因此浅歌根本不用担心家族的处境,但是江誉歧的心结,让她反复不安。
秦卫有以下犯上之嫌,再加上长年拥兵,功高欲震主,有脑子的都知道皇帝对他的忌讳之心,可……
可就因为秦观月,秦观月……
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步步为营的江誉歧不断陷入两难之际……
浅歌并无恨意,只是不解与不甘。
她不再多想,端起碗拿着勺,留着神儿走到江誉歧面前,“妾温好了粥,吃一些吧?”
江誉歧稍稍摇了摇头,“不饿,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