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认识王念云开始,林因心一直就知道。论医术,王念云在一定意义上还要胜过年轻医师。因为年轻医师从不医非常伤病。所谓非常伤病,是指在符文和剑术的影响下,导致的伤害。但王念云却可以,甚至还很高明。尤其是一手符针,她甚至教给了林因心一些简单手法,便足以让林因心护理赵均本该瘫痪的腿。
而现在,她是亲自出手。所以不需要任何的担忧。
王念云施针完成,又检查了一番之后,便回去睡觉了。而林因心在前堂里守到天亮。只是等到了后来,实在迷糊的厉害,就靠在椅子上睡了会,再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床被子,被子拖在地上,林因心心疼的把被子拉了起来,掸了掸之后,发现根本就没有灰尘,才将被子叠好放在一旁。
林因心想着,王念云说过,李如每天都会将医馆打扫的干干净净才睡觉。所以才会没有灰尘。林因心不禁有些担心,那些剑士当初追着流浪儿出去,也不知道追到了哪里。李如如果知道了一切,一定会来医馆。可他却还没有来。莫非出现了其他的意外?
仔细想想,昨晚其实就应该找到李如,将赵钧手下的那些流浪儿集合起来,赵钧这些年里可没少得罪其他的流浪儿势力,他们至少应该······林因心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不是自己应该关心的事情。
还没有等林因心细想,医馆里众人就纷纷走了进来,林因心这才发现,李如之所以还没有到来,是因为他昨晚根本就没有离开医馆。可在以往,李如是从来都不会在医馆里过夜的,林因心一直以为这是医馆的规矩。
不知道为什么,林因心忍不住看相昨晚让王念云提前等着的年轻医师一眼,他正站在从走廊到前堂的大门口,一如往常一般打量着林因心。
李如打着哈欠,看到赵均躺在前堂才后知后觉的惊慌起来。他只以为是赵均和林因心昨晚打架,被林因心打伤了。大声责怪起林因心来,说着赵均从来不下死手的话语,而林因心却下了重手。林因心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和反驳。
王念云看着林因心,虽然她并不知道真相,但她治疗了赵均的伤,所以不怎么相信会是林因心把赵均打伤的。她本想为林因心辩解,但看着林因心沉静淡漠的面孔,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出话来。
林因心认真请求王念云帮自己照顾小宇一段时间,王念云虽然答应了下来,却担忧的问了一句:”你要做什么?”
林因心愣了愣,才轻声道:”当然是上班去了。”
“吃了早饭再走吧。”
林因心摇了摇头,道:”已经很晚了。”
林因心朝着门外转身,传送符文的光芒分明遮掩了一切,然而王念云抬头仿佛看了看天色,然后想着林因心的离开的平静样子,反而更加担心了起来。
天色越来越明亮,林因心随意的在街上买了些东西吃。心里默默想着,自己不在家做早饭,也不知道老周会不会自己弄点东西吃。应该是没问题的吧,毕竟小时候,都是他做饭给自己吃。虽然这两年变得颓废了,但自己应该还是能照顾的到的吧。何况自己总会在他的兜里塞几块红色的晶石印章……
林因心摇了摇头,径直走到图书馆。然而,心思不宁的他,在路上却不小心撞到了一根柱子,惹得工人大骂,仿佛说是蓝氏的新工程。林因心嘴里连连说着抱歉,心里却实在没什么心思去听。转身快步走到了图书馆,才发现实在是太早,还要好久才能等到人来,他只好坐在前台发呆。
鲜血,尸体,一停下来,就无法遏制的出现在脑海里。剑客,袭杀,为什么自己要遇到这种事情!林因心抱紧了身子,只感觉全身发冷。
林因心不禁想起老周很多年前就开始告诉自己,自己会是一个很好的剑师。可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和老周一样,去做一个符师,因为能挣晶石。能挣晶石,才能活的自在,活的快乐。然而这时林因心才明白,有的时候,哪怕是晶石也无法变得自在快乐的。就好像他才刚刚遇到那么恐怖的事情,他却无人诉说,哪怕心怀着恐惧,也依旧要来到这座图书馆里,挣着能让他每周加餐都吃一次肉的红色赤晶。否则,只靠着老周符章去符师公会里领取的那几块晶石,根本就无法维持开销。
何况,林因心本来就决定,今年就要送小宇去学院了。
林因心努力使自己不去想那些,然而越是这样,那些场景就越是出现在脑海里。甚至连带着两年前初入学院时候,所发生的争执和孤立,也一一浮现。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如王念云以为的一样,故意表现的寻常。他本以为,那些没有压垮他的经历,让他变得坚强。但现在他才发现,所谓的坚强,只不过是他缺少经历的肤浅之见。
遇到不可知的意外,他还是会不安。
第一个会员客人推门进来,符文光芒闪耀,让林因心一惊一乍,客人借了几本小衍符文相关的书籍,诧异的看着没有在看书的林因心,却什么也没有问,而是如同往常一般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林因心渐渐也变得安定下来。拿着以往看过的那本书,继续看了起来。知道容貌精致的富家女孩带着他的冰冷侍女走了进来,女孩站在他面前,将之前借过的灵州志放在桌上,微笑着道:”你很不安!”
林因心看着女孩,并没有回答,而是笑了笑以示回应。对于他人的善意,林因心向来心存感激,所以从来不会用洛州城惯有的冷漠让人心寒。但也不会因此就对人掏心掏肺,既显得愚蠢,也没有任何帮助。
女孩笑着道:”听说,西街上有一家新开的白茶馆,能让人平心静气,我待会请你喝一杯,怎样?”
林因心心中腹诽,他的经历里只听说过请人喝酒的,倒是没见过请人喝茶的。这大概是因为,酒既有老周喝的那种劣酒,又有平安郡产出的灵果酒。而茶却大都灵性充足,只是昂贵。
林因心摇了摇头,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茶就不必了……”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冰冷的侍女用手拍在桌上,惹得周围客人都看了过来。
“你敢拒绝小姐?没有人能拒绝小姐!”
“……”
林因心愕然的神色落在女孩的眼中,仿佛是什么十分值得开心的事情。
林因心看着桌子上又多出来的痕迹,忍不住心中一跳,道:”我不会喝茶。”
“不管你会不会,小姐让你喝,你就得喝!”女子的语气依旧冰冷。
如果是以往,林因心只会沉默示弱。然而这时他的心烦意燥,忍不住火气就起来,就冷嘲热讽道:”小姐没让你开口,你不还是开口了!小姐没说话,倒尽听到你在说话!”
女子大怒,抬起手来。然而女孩却轻轻的在女子背上拍了拍,轻声道:”云姐姐,你先出去吧。”
女子抬出的手一僵,而后缓缓放下。林因心看着女子脸上肌肉抖动了一下。她本是一个很美的女子,然而那一刻本就冰冷的面孔,竟然有了几分狰狞的味道。林因心眉头微微一凝,女子转身之间,脸色便复归冷漠,转身走出了图书馆。然而,却在走出图书馆大门的时候,转身看来,看着女孩的背影,然后抬头看着林因心,目中露出寒芒。
林因心心里不禁又回想起昨夜的杀戮,心道:她也是一个剑师。
“你帮我一个忙,我请你喝茶,就这么简单。”女孩对林因心笑着道,“看到外面的路灯了吗?”
林因心一怔,而后想起清晨来图书馆时,撞到的柱子,那柱子赫然镶嵌着三个水晶柱子。只不过他当时并没有注意,然而过目不忘的本事,却让他还是轻易记起了一切。
林因心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女孩虽然年纪还小,然而容貌却已然极为精致。肤如软玉凝脂,眉如远山之黛,长而浓密的睫毛,直而英挺的鼻,薄而小巧的唇,乌发如瀑,被两道蓝色丝带绑着两缕细长的马尾负于肩上,浅笑间可见明眸皓齿,好一副精致绝伦的容貌。林因心不禁露出惊艳之色,女孩看见林因心的目光,先是大方的微笑,而后才有些恼怒起来。林因心只觉得自己的目光唐突了女孩,却不知道女孩却是在想认识了这么久,他竟然仿佛是才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魅力。
林因心尴尬的转过头,道:“路灯怎么了?”
女孩轻声道:“光符文都是文字符······而如果要通过时间精确控制,又要降低成本,就只能用小衍符······我听说你是蓝氏符车工厂的合同工?”
林因心眼神微凝,点了点头。
女孩看着林因心的神色,促狭的问道:“是不是猜到我是谁了?”
林因心摇了摇头,他的确有些猜测,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
林因心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轻声道:“我只是一个图书馆看门的。”
“我知道!”女孩笑着道,“我早就知道,因为这家图书馆,是我家开的!而你是我招进来的。”
林因心正想发笑,洛州城的图书馆,都是州立的,哪有什么家开的说法。然而林因心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州立图书管因为经营不善,许多藏书损毁。这样一直以来赞助的蓝氏商会不满,因而收回了部分经营权力。但名义上,图书馆仍然是州立。
传闻,州立图书馆的经营权,最后被蓝氏商会当做礼物送给了蓝氏会长的女儿。
“认识一下!”女孩微笑着道,“我叫蓝忘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