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暮雨子规啼。
寿安宫。
在佛堂之中做晚课的太妃,抬头看着被宫女迎进门的太子慕云沣,意味不明地笑,将手边那一卷经书缓缓念完,然后合上经卷,捻着佛珠,淡淡道:“太子来了?”
慕云沣知道太妃耳聪目明,每天虽然都在念佛经,但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情,从来都脱不开她的法眼。今日册封太子妃的这一场闹剧,她必然也已经知晓。
慕云沣脸色苍白,良久道:“太妃当日召萧氏入宫,事先可有人知晓?”
太妃坚定道:“绝对没有。哀家在前往皇陵祭拜先帝前夜,曾经做了一个梦,梦到先帝乘龙而来,身边是一个驭凤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先帝言明这是萧氏之女,命令哀家务必召萧氏入宫。哀家是在出行之前,仓促宣旨召唤,出行仓促,不可能有人知道哀家的梦。至于豫章王……他当日同去山陵,更不可能发觉。”
慕云沣低声道:“但他们以前在宫外分明是认识的。”
“这事,倒是处处透着怪异难解之处。”太妃摇头道,“不知太子可还记得,萧氏刚进宫时,哀家认为她出身低微、不懂进退,想要送她出去。当时豫章王还曾来见哀家,建议找吴昭慎询问。果然吴昭慎说萧家女子自小孤苦,没有富贵之命,又没有大家闺秀之气,恐怕难以在宫闱中生活,哀家当即想把她遣送回去……若说他有意送她进宫,潜伏在太子身边,为己所用,又似乎不像。”
慕云沣低声道,声音低沉:“再者,若是一颗棋子,他又怎么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赠送与她?”
说到这里,太妃脑子中闪过一个念头,轻轻地“哦”了一句,皱眉道:“怪不得,他从来不过问宫中事情,本性公私分明,如今却是为了自己的亲表妹来和哀家勾心斗角,原来他们早就已经认识——恐怕,豫章王是想把她带出去,而不是把她送进来。”
慕云沣只觉得那仿佛被捣过的心口,又隐隐绞痛起来。他转头去看外面,一庭潇潇紫竹,清冷幽暗,气息似乎都是凌乱、凝固的。
他还要如何说。
只能听天由命。
慕云沣知道太妃和慕云澈久有嫌隙:“太妃知道的,本宫对这些朝中事并无兴趣。”
太妃叹气:“皇帝常说,太子聪慧,必能克承大统,豫章王则是靠战功起家,现在太子究竟把心思用到哪里去了?”
慕云沣低头避开太妃锐利的眸子,低头看着杯子里沉浮的茶叶:“怕是要劳烦皇弟一辈子了……本宫穷此一生,也是学不会这些的,唯一喜欢的,就是和一个知心的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做一些玩物丧志的事情。”
“那朝廷的事情,豫章王独断专行,谁来管束?”
慕云沣冷笑:“都是慕云家族的子嗣,总归不会对慕云天下有损,太妃何惧之有?”
“她究竟是豫章王安插在你身边的人,还是千方百计所求的人,只要在朝廷上稍加试探,便可知道。”太妃冷笑,“既然我们已经知晓底细,何不顺水推舟,好好用她。她心机不深,又显笨拙,我们既然知道防备,以后她若是能为我们所用,也未尝不是好事。”
慕云沣长叹:“于理不合。”
太妃紧紧盯着他:“豫章王势大,朝野尽知飞扬跋扈,如今你大好机会在手,却要就此白白放过?”
慕云沣把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声音低沉缓慢,一字一顿:“自古以来,与政治有关的女人谁能落得好下场?我纵然永远掌握不了实权,能与心爱之人平静一生,也是幸事。”
太妃摇头:“太子你还是年纪小,前朝武帝,杀兄夺嫂的旧事,你难道忘了?”
太妃怜悯道:“若是连这样的棋子都不能好好利用,一味纵然,可知日后豫章王还会容留什么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