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容留什么在自己身边?
离开寿安宫,天色已晚。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对自己而言是伤心地的桐荫宫,而是来到了毓升宫。任由黑暗笼罩自己,也不让宫女进来点起宫灯。
恍惚还在很小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蹲下来,伸手擦去自己双颊上的泪珠,笑问:“皇儿,你在哭什么啊?”
他抽噎着说:“刘嬷嬷……刘嬷嬷走了……”
母亲微微一笑,说:“现在不是有赵嬷嬷来了吗?”
“可是、可是我要刘嬷嬷……”他固执地说。
“皇儿,听母妃说,你将来是要去统管天下子民的,所以你身边不能有一个长久跟在自己身边的人,天子,是要疏远你的身边人,胸怀天下人的。”
“可是……可是我要刘嬷嬷……”
母亲摇摇头,说“皇儿,你这样可不行,和身边人的感情太深,将来身边的人就会成为你的软肋。”
…
和身边的人感情太深,将来你身边的人就会成为你的软肋。
慕云沣醒来的时候,耳边还是回荡着这一句话。
宫灯最终还是没有点起,外面是无边暗夜,听得大雨下得急促,哗啦哗啦,好像整个天地都是喧哗不安。
慕云沣坐起来,一个人在毓升宫,盯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耳听得暴雨的声音激荡在空旷的宫室之中。
他从小在宫廷长大,与自己的父皇母妃并不亲近,甚至小时候为了避免与下人生了亲昵,乳母和贴身内侍都要半年一换,没有知心的人,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人。
待到大了一些,他身边的人就全都是父皇替他安排的人了,没有一个是他自己想要的。
萧心颜的出现,其实就像救了他一样。
他一直清楚地记得,初相见时,平凡无奇的屋子,铺设杏黄锦褥的竹榻,窗外绿荫厚重,微风中树叶一直在沙沙作响,而她坐在窗前静静地缝纫,淡绿的春衫,柔软地铺在她的膝盖上。
他那时想,一个丈夫看着自己的妻子时的心情,一定就是这样。
可如今想想,谁知道,真相是怎么样的?
他盯着外面的大雨,直到天色渐亮,清晨是确确实实到来了,只是颜色还是暗沉。
他才突然抬头对景泰说:“去凤翔殿说一声,让她来见我。”
昨夜雨疏风骤,四月暮,满地落花濡湿在昨夜的雨水中,颜色鲜润。
慕云沣看着心颜走过来,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不复昨日的光华绝艳,就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她还是低头看着地上,小心地避开落花,不让自己的脚玷污了他们。
刹那间他眼睛一热,这个女子这么温暖柔软,是自己喜欢的人。
无论如何,无论期间,有什么阴谋、算计、心计,她都是他人生第一次心动的对象。
他不觉就站起来,像以前一样走下台阶去等她。
她在台阶下抬头望着他,她的面容与他一样,苍白憔悴。
他知道她也一定和自己一样,一夜难眠。
只是他是在考虑如何处置她,而她是在等待他如何处置自己。
最终他却是缓缓走下台阶伸手向她,若无其事的说:“我看这边的石榴花昨夜初开了几支,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看他这般平静,不禁有点害怕,低低应了一声。
他携起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却顺从地躺在他的掌心,不曾动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