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刺中要害,她的心猛地一跳,手指抓紧了自己的裙裾。她的衣裳颜色素淡,是极浅的粉色,裙裾十二幅,不用滚边,只在裙子下端一二寸的部位缀以白色的刺绣小花做压脚,越发显得心颜清秀柔弱。
这种花纹,令人记忆犹新。
去年中秋,隔着锦帘,慕云澈正是由这种花纹,认出了她。
他隔着薄薄一层帘子,曾经握住了她的手。
慕云澈慢慢半跪下来,以一种虔诚膜拜的姿态,拾起她的裙子,仔细看着裙子上匀压的花纹,良久,轻声道:“折枝梅,慕云沣喜欢这样的图案。”
他神情冷淡,双手抓住她的裙子下摆,用力一撕,只听得尖利的‘哧’一声,她的外衫生生地裂成两半,落到地上。
心颜还来不及惊呼,他已经起身,俯头去看她的白色中衣。白色的衣服上有丝线横竖挑成的暗花,是折枝菱花。
“折枝菱花,慕云沣喜欢的花纹……真叫人厌恶。”他再度把她的衣服撕碎。
她身上一凉。
虽然宫殿里有地龙,但是毕竟是初春天气,风呼呼的刮进来,让她觉得寒冷至极。
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慕云澈伸手抱住她。被他抱在怀里,绝望与悲凉让她忍不住眼泪簌簌。
他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顺着她脸颊的曲线划过,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她的头发间。他摸到她头上的簪子,那是一只琉璃牡丹簪。
金丝绞成牡丹蕊,淡紫琉璃卷成牡丹花瓣,片片透明,再用鎏金铜丝将这些花瓣攒成一朵浓艳的琉璃牡丹。心颜身体微微颤抖之时,牡丹的花瓣便随之轻轻晃动,灯光下,光泽流转,莹光璀璨。
这是当年薄昭仪最喜欢的饰物,慕云沣择妃时,他亲手戴到她发髻上,对所有人宣布了自己对她的喜爱。
慕云澈一把挥掉牡丹簪,琉璃薄脆,当即粉碎成一地的晶莹。她一头长发失了约束,如水般倾泻。
就像那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头发边的桃花被瞬间刺中,满头黑发倾泻而下,站在倾盆大雨中,单薄而娇弱,苍白无力。
慕云澈的大手顺着头发下滑,低声道:“我说过我要娶你的……即使你一再要杀我,即使你费尽心机要置我于死地——但是,我会给你机会,允许你恢复成当初那个不懂世事的女子……我相信你这么聪明,不会让我失望。”
他声音模糊,宛若呓语。
心颜紧闭着眼,眼前全是黑暗,她只闻到自己身边的香气,三千朵桃花,最终只炼得一滴香水,一滴香气,终夜不散。
他缓缓喘息:“你进宫后,我在桐荫宫看见你和慕云沣……屏风后的烛火明亮刺眼……明明已经答应嫁给我的人,却委身于他……那时我才开始恨慕云沣,什么都不是我的……他轻而易举就夺取了我的一切……”
心颜觉得自己心口抽搐,无数温热粘稠的血液在心脏里堵塞。
他不爱她,他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
他哪里是真正爱她。
这个世界上,常常都是在爱的名义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企图反抗,可是她如何会是慕云澈的对手。
呜咽声中,她徒劳的双手被他遏制住,压制在旁边的榻上,锦缎的被褥在她身下压出万千褶皱。
凌乱锦缎上,是她纤细的身体。暗夜中,宫灯下,肌肤犹如缎子一般,带着暗淡的光泽。
她终于绝望:“不要……不要在这里,慕云沣他……”
“他不会醒来的,不过……要是他能醒来就好了。”他把脸俯下来,一顺不顺地盯着她,“让他也尝到,我当时的恨。”
他紫眸中血腥的怨恨,让她心口痛到几乎痉挛。
“你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我说过要娶你,你说过要等我……虽然如今情况有点不一样,但是纵然你冷酷无情,千方百计想要杀掉我,可我对你,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一些幻想……”
桃花的香气蒸腾,几乎要将人熏醉。
慕云沣说,这皇宫里的花,若是不会开花的,怎么会容忍它活下去。
去年春天,她被慕云沣留在宫中,当时认命的绝望心情,与现在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大哥说,阿颜,我们好好活下去。
她在这样浓郁的香气中,因为身体的剧痛而痛哭失声,颤抖不已。
她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见慕云澈紫眸灼灼,里面有愧疚、有震惊,但就是没有停息的意思。
她咬紧下唇,把所有声响都淹没在自己的喉口。
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双眼,遮住自己面前所有的一切。
只有闭上眼睛之前,她看见外面月色圆满,竟是无比美丽的一天清辉。
所以即使死尽了春天的花朵,也并无人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