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沈钰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加上他已有警惕,一看到镜中幻境便直接一击挥破,完全不管不顾、无情无性。那镜妖本就是小小妖物,自然受不住他接二连三的重击,现出一个人形。
沈钰走过去,正想把它带出去,却见那镜妖抬眼望他,竟然是昭阳的容貌。沈钰不由一怔。那镜妖见状,知道他把自己看成某人了,正露出得意之色,不料沈钰见它如此,秀眉一蹙,抬手把它拎了出来。
那镜妖大叫,却无力反抗,被沈钰生生拽了出来。
师泽林一见那镜妖,愣道:“小妹?”
镜妖见沈钰如此无情,赶紧又对着师泽林叫道:“哥哥救我!”
昭阳忙道:“副堂主,她不是你妹妹,这只是镜妖魅惑人心的把戏而已。”
那镜妖楚楚可怜,在沈钰眼里又顶着昭阳的脸,沈钰不自然地想要放手,又唯恐它跑掉,只好挥手给它下了极狠的禁制。那镜妖哀叫一声,幽怨地看了看沈钰,虽然旁人看不见,沈钰依旧别过头去。
昭阳无心,看镜妖自然也是镜妖,只是一团光秃秃的人形妖灵,她走上前,问道:“是谁让你这么做?”
镜妖见她对自己毫不怜惜,瞳孔之中竟然是自己的原型,它惊骇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昭阳道:“怎么,你不想说么?”
镜妖叫道:“我没有害人!我只是取了他们的灵识来镜子里面陪我玩玩而已,你不高兴,我就放回去嘛。”它当着昭阳的面,把它护在怀里的小东西小心地放出去,它期待地看着昭阳:“我可以走了吗?”
昭阳笑道:“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
镜妖撇撇嘴:“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说!”
昭阳道:“如果你不说,你不怕我摔碎你的镜子?不怕我上报给剑灵大人,叫你永远也做不成妖怪?”
镜妖瞪大眼睛:“剑灵大人?不会的……”
昭阳问道:“为何不会?”
镜妖眼神飘忽:“是……是剑灵大人让我来的,所以你不可能向它告状。”
昭阳一怔,说道:“我刚从剑灵那里来,他从未提起此事,你可确定是他让你这样做的?”
镜妖也傻了:“怎么会?我明明收到了妖盟命令,上面的四方妖印我还验证过了,确实是真的呀!”
它急着取出那纸诏令,可是上面的妖印已经不见了,这下镜妖百口莫辩,急得就要哭出来。沈钰实在见不得它顶着昭阳那张脸哭,走过来安抚道:“你仔细说说,四方妖印是怎么回事?”
那镜妖不知沈钰的心思,还兀自抹泪:“妖盟的文书,通常需要四大领事皆盖过章,组成四方妖印才可生效。这四方妖印还有一个独特的验证方法,妖盟弟子可以解读此印,妖印能识别弟子身份则为真。这四印里面也有剑灵大人的一份,我便以为这也是他的意思,就……”
那镜妖用着师泽林小妹的脸哭得伤心,师泽林一阵心烦,道:“别哭了,我们相信你便是。”
昭阳转身,对师泽林道:“副堂主,此事绝非妖盟本意。”
师泽林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正是多事之秋,自在道盟同淮南妖盟应当携手共进退。只是此事蹊跷,妖盟若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恐让堂中弟子寒心哪。”
沈钰道:“将这小妖收服,押往妖盟便是。”他拿起镜子,欲将镜魅收回其中,可那镜魅只顾哭喊,丝毫不理,昭阳走过来,扬手将它推了进去。
“怎么了?”她问沈钰。
沈钰眼睁睁看着无欲无求的昭阳,将那个哭哭啼啼的昭阳送进镜子,他抿了抿唇,说道:“没什么。”
昭阳临走前,收下了闻栎的剑穗。闻栎说,此剑穗赠给旧人便是物得其所,亦能便于两人联系。昭阳拒绝当他的“少主君”,自然也不肯平白受闻栎的守护。只是那剑穗她见过,她拿在手上,恍惚间想起当年她见到的那个名动天下的少昊。他本该是少年意气、风光无限,却又像历尽千帆、凡尘独孤,他见她孤身站在树下,温和一笑,把她带上了流波山。
这剑穗是闻栎的旧物,亦是兄长的旧物。昭阳犹豫了一下,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沈钰见她拿着那剑穗出神,问道:“师妹是回禀师父,或是同去妖盟?”
昭阳道:“师父命你我办完此事速归,师兄,我们还是先回燕都一趟吧。”
师泽林见状:“天明堂向来有恩必报,既然两位有要事在身,泽林不敢强留,此情来日必还。”
沈钰道:“副堂主言重了。”
离开天明山,昭阳将九灵神力引发的祸事与沈钰说明,沈钰道:“既然如此,宫中的几位法师想必也参与其中。”
昭阳忧虑道:“虽然沛林受三人钳制,但他道行颇深,留在皇宫始终是个隐患。”
沈钰道:“一旦皇家遇袭,无论道盟与妖盟如何阻止,两族势必开战。”
晋莹不解道:“为了一个传言中的大法师?”
苏五摇头道:“不仅仅是一位大法师这么简单。”
这神秘又强大的力量,成为压塌人、妖两族势力天平的砝码。一旦落入其中一方,另外一方必处于弱势状态,何况两族之中不少人都将它视为复兴本族的机遇。
洺秀疑惑道:“师父,这九灵神力真的会降落在某人的身上?”
昭阳道:“只是传闻罢了,九灵神力自有使命,并不会因外力转变。”她正想问问唐辙是否来过,外面已经来人了。
苏五起身去开门,果然是唐辙,带着随侍石彦,见到昭阳,似是松一口气,张口却又质问道:“你这些天去哪了?”
昭阳道:“殿下息怒,昭阳刚从天明堂赶回来,不知殿下找我何事?”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唐辙心中波澜涌动,最后说:“我有事要问你。”
那日皇宫分别,唐辙并未出宫。皇帝又将他叫了回去,问他华章宫中的情形。唐辙如实相告,皇帝听说后,脸色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问道:“陆昭阳没说什么?”
唐辙想了想,道:“她让我转告皇上,小心这四人别有用心,还说沛林并非人族。”
皇上听后,摆了摆手:“不可胡说。”坐在皇位上的皇帝思索了一阵,又说道:“小辙,替朕看着她,若有机会,将她收为己用。”
唐辙叩首道:“是。”
唐辙心中有惑,到底不敢直接提起,皇上似有察觉,叹道:“我请他们来,只是防备妖族乱党,如今两族暗流涌动,小辙,我到底是老了,尔等正值少年,应当多交朋友啊,像那位陆姑娘,你若有意,来当我们皇家的媳妇也未尝不可。”
唐辙便只好应道:“是。”
回到王府,唐辙坐于案前,始终无法专注看出,心烦意乱之际正欲出门走动,石彦亲自来报信:“秦公子要见您。”
唐辙道:“让他进来。”来人走得缓慢,气息还不稳定,挪动到唐辙书案之前。唐辙放下书,看了他一眼:“伤没好,为何到处乱走?”
秦岚笑看他一眼:“何至于如此心烦?”
唐辙看他一袭白衣、风姿绰约的模样,莫名地更加烦躁:“王府缺你的衣服了?怎么总穿这样的白衣。”
秦岚哭笑不得道:“我这白衣也招你的烦?”他将唐辙看了又看,好奇道:“听闻你去见那位陆府小姐了,可还满意?”
唐辙皱眉:“这陆昭阳没有简单,你少招惹她。”
秦岚笑道:“看着世子殿下的面子,我也会对她网开一面的。”
唐辙沉默片刻,又问道:“宫中的事情,你听说了?”
秦岚拿起唐辙案上的茶,饮了一口,云淡风轻道:“听说了。”
唐辙叹道:“罢了,我也管不了你,只是你可要记住你跟我说过的话。”
秦岚狭长的桃花眼向唐辙抛了个水波:“自然记得。”片刻后他又说:“今日宫中,倒是也碰到个穿红衣的小贼。”
唐辙并未接话,秦岚便道:“看来你并不知道,你那位小姑娘的干弟弟,有个爱穿红裳的亲哥哥。”
唐辙抬眼看他:“你为难人家了?”
秦岚道:“哪儿能呢?我还养着伤,是佑儿去的。他也没把人家怎么着,那猫儿跑得倒是挺快。”
唐辙皱眉:“佑儿个性率直,小心他被人利用。”
秦岚道:“放心吧,过段时间,我就让他回去。你还有心情担心我,你不知道那帮人给道盟惹了多少麻烦,你家小姑娘怕是要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喽。”
唐辙不在意道:“总该有人去收拾。”
秦岚道:“你就这么看着她卷进来?”
唐辙顿了顿,道:“是她自己主动卷进来的。还有,她跟我没有关系。”
秦岚一笑:“这会儿才想起反驳我?这聊了半天,我当你是默认了你们的关系呢。”
唐辙伸手往他背上拍,秦岚“哎呦”呼痛道:“下手这么狠?你不想知道她要去哪儿吗?”唐辙闻言:“你不是说,去收拾烂摊子?”
秦岚道:“可眼前就有一个烂摊子,佑儿打伤那猫儿,妖盟的消息传不回去,你说她会怎么做?”
唐辙瞥了他一眼道:“去报信?”
秦岚不置可否,唐辙又问他:“你会拦着他们么?”
秦岚半真半假地看着他,说道:“你不让我拦,我就不拦。”
然而几日过后,秦岚却面色凝重地告诉唐辙,妖界之中并无任何外人进入的消息传出,不仅是昭阳,就连绛元也未曾回妖界。唐辙又到陆府去问,辗转又找到小宅,却被告知昭阳出门去了。可是那坚守着两界的大门却告诉他们,他们并没有去妖界。
他动用自己的势力,也未曾发现她的踪迹。
昭阳就像消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