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来,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小女子斗胆一言,若有疏漏,还望恕罪。”非非思索片刻之后,起身向武松敬礼说道。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都是百年之事了,有何不可说的。”武松笑了笑。
“其一,天时。其二,地利。其三,人和。爷爷对梁山泊的故事了如指掌,曾经想写一本书来记录这些事情,可惜未能付诸行动。好在当年爷爷经常给我讲这些事情,所以我也略知一二。”非非踱着步子说道,眼中似有超出年龄的悲怆。
子布一路和非非打打闹闹,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在他印象中,非非不过是个活泼机灵喜欢捉弄人的小魔头,没想到谈起家国大事也如此头头是道。
武甜微笑着看着这个小妹妹,眼里充满了嘉许与欣赏。
“天时者,梁山泊义士盛极而衰也。自从卢员外加入之后,就再也没有新鲜血液注入,应了盛极而衰的道理。”
“地利者,以往梁山泊作战,多在有利地形展开。例如于丛林大破呼延灼连环马,于水战三败高俅;即使是攻城略地,也是寻觅有利地势,反客为主,例如大战董平、张清的时候。然而,与明教方腊大战的时候,作战场地不再是中原大地,而是江南的奇山怪石与千流万水之间。因此,瘟疫、水恶、山险带走了多员梁山好汉,乌龙岭上多少英魂淹留。”
“人和者,多员关键人物的离队,造成了连锁效应。安道全离去,导致军中再无良医;入云龙的辞行,导致敌人的妖术横行。而明教兵多将广,猛将百员,不在我梁山之下。梁山背后又不断被催促进军,因此只能强攻,导致人员伤亡惨重。”
武松听了非非的回答,十分满意。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金戈铁马的年代,那个赤手搏虎,刀掠马首的峥嵘岁月。
“非非,你说得很对。但是还有些事情,绝非纸上谈兵就能说清楚。只有你有哪一天亲自来到战场上,你才会明白。”
当晚,子布和非非在寺中借宿。奔波很久的二人很快就睡熟了。
青灯之下,武松叫来武甜。
“孙女,明天你跟非非两人一起走吧。”
“爷爷,怎么突然说这个。我还要……”
“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你也不小了,该出去走走了。那个非非小丫头,很是机灵,只是她好像还是有些心事。而那位子布少侠,虽然智力不及非非,但是志虑忠纯。此二人值得托付。”
“爷爷,可是……”
“我今年已经百岁,随时都可能离去。回想我这一辈子,早年不修善果,打虎杀嫂,大闹飞云浦,血溅鸳鸯楼。谁知后半生,竟然与这青灯古佛为伴,笔墨纸砚为邻,晚年又多了你为伴。林教头教我读书识字,可惜已经先去了。如今你已经长大,世上知我名字的人已经不多,今天这非非小姑娘着实让我心情十分畅快。明天你们就带着我和林教头写的武功和兵书,一起奔赴前程吧。”
“爷爷……”武甜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趴在武松肩上哭泣。
“好了,去烧一桶水吧,爷爷要沐浴。”
武松备出一套华丽的装束,虔诚地在佛像面前坐下。他那轰轰烈烈的一生宛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运转,宋江、武大郎、鲁智深、林冲……伴随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闪过心头,武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祥和。他的身体端坐着如同雕像,而灵魂早已穿梭在着万籁俱寂的黑夜里,那只断了的手仿佛重新长了出来,在嘉兴城的夜空下,似乎又打起了那玉环步、鸳鸯腿。而他的心中,则是俯仰无愧的解脱与后继有人的安宁。
等到武甜蹑手蹑脚地端着水回来的时候,武松已经一动不动了。
几十年后,武松和鲁智深一样,在内心的梵音唱响处,安静地坐化了。
武甜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却也只得接受着现实。她没有高声哭泣,只是默默地留着泪水,为武松擦干净身体,换上最华丽的僧服。直到三塔的晨钟宣告新的一天的到来。
非非和子布醒来之后,武甜告诉了他们这场精心设计好的道别。
在附近另一家寺院的僧人的帮助下,几人顺利地料理好了武松的后事。
是时候继续走了。
南湖的烟柳荡涤着灰绿色的浪花,春天的暖风为几朵淡淡的云送行。
“非非妹妹,思远少侠,我想再去一个地方。”
“阿甜姐姐,你要去哪里,我们陪你。”
“曹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