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城的东北角有一处荒僻的山谷,因为夏季初临,雨量充沛的关系,那里的植被在半个月内便重新占据了山谷的大部分地方,取代了之前一穷二白的黄土。
但是这片绿意并非最早的一批先驱,早在它们开始侵略山谷之前,便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灰白帐篷占领了这一片地域。
今日,阳光穿过弥漫在山间的雾霭,刚刚探出少许辰光,忽然便收敛下来。
忽然,在山谷的另一边,父城热闹的市集上,有一稚童指天大喊道:“好大一只鸟!”
周围众人方才惊觉抬首,原来茫茫天际之上竟然有一只庞大的鹏影遮蔽了头顶的阳光。阴影的周围被灿烂的阳光描出一圈金灿灿的线条,在这片开阔的空地上投出一方更为巨大的阴影。大家都颇为惊奇地看着头顶的壮阔景象。
忽然,灰暗的天空中出现一簇渺小的火光,落在阴影下灰蒙蒙的阳光里,对抗着强劲的风,顽强地向下俯冲而来。大地上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天空中那个巨大的阴影,或好奇,或惊恐,没有人注意到阴影中那道微弱的火光。
或许是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那簇火苗突然迎风而涨,终于它在贴近地面时长成了一道长长的火焰脉络。也终于有第一个人看到了这条火焰,发出了一声惊呼:“天呐,那是火蛇吗!”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投向了这条从天而降的“火蛇”。但是很快这片天空又变了,变得比傍晚的火烧云更加变幻莫测。
一条……两条……瞬间这条孤零零的火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幻出了无数道火焰,一点一点填补了那块空缺的阳光。
同样,随着第一支火箭的落地,它们迅速把阴影笼罩下的大片区域化成了一片星火缭绕的海洋。因为今日风势极盛,所以这些火箭的落点稍微偏离了一些,不过也多亏了这样的风势,这场天火从出现到降临山谷然后演变成一场火海只用了短短的一刻钟。
值守的将士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帐篷变成一团火焰,当然还有藏在其中的谷粮。
偏巧不巧,父城的这位运粮官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忠于职守”,或许是因为昨夜的春宵美梦,抑或许是因为宿醉的后遗症,总之当他从位于城中的一处精致别院里出来时,尚且衣冠不整。草草听完将士的汇报后,这位运粮官连鞋都来不及穿上,夺了传信之人的马匹,直奔城中的山谷而去。
……
“快!快救火!”
昂扬的火势如何是人力可以抗衡的?没有灭火器,也没有消防车的年代,这样的大火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那位运粮官虽然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喝着,但是已经回天乏力了,粮仓上的火势根本无法遏制,而天上的火雨缺尚未止息。
天空的那只巨大的鹏影还在来回盘旋,一直停留在这方狭隘的天空上不愿离去。因为它的不愿离去,这场火雨便不会停止。
那名运粮官终于想起派出自己亲信前去昆阳传信,当然这也意味着或许他的仕途或者说生命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
所以在这种时候,于新军的大帐之外,才出现了那个满身烟尘的传令之人。
王邑听完那人的报告已经接近了暴走的边缘,若是手边有剑,他大概已经把什么东西一刀两断了。王杰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强压着心中的躁意道:“所以你们以为那些火蛇就是天火,粮仓被烧是这该死的老天降下的惩罚?见鬼,我到底和什么样的蠢货在共事?”
在场的也有几位将军隐隐产生了相信天火罚莽的情绪,他们行军多年,碰到的忌讳也有不少,所以并不奇怪父城那边会流出这样的说法。但是现在当着这么多老将的面,这个初出茅庐的家伙居然如此无礼地“问候上天”,不禁反问道:“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有后山就轻易地诋毁上天,就连大人都不敢在战场上说这样的话,你一个小将,有何资格妄语?”
王杰一脸不屑地摇了摇头:“诋毁上天?你不妨问问它有没有听见我在诋毁它?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什么天罚。他们说的火蛇也必然不是什么生灵,多半是敌军的火攻之计!亏你们也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居然还信了天罚这种不着边际的鬼话?”
“这小子疯了!……”一个年长的老将颤颤巍巍地指着正在“胡言乱语”的王杰,一边说,一边后退,仿佛从这个少年的眼中看到了深藏恶鬼的十八层地狱。
就连王邑都有些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有时候会显得有些出跳,但是如此行事也与他平时的为人处世之方大相径庭。
那个传信之人更是将不住地以头抢地,一面还急切地解释:“将军不可妄言啊!您没见过那遮天蔽日的大鹏,亦不曾见过火蛇从天而降的景象,那般真是神明之法!不可不敬啊!”
什么大鹏蔽日,什么火蛇天降,王杰总觉得这里面透着蹊跷,不过他也懒得和这家伙解释。毕竟未曾亲眼所见,他也无法确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帮家伙多半是因为囤粮被烧得差不多了,所以想出这样的一个异想天开的解释来给自己脱罪。
王杰高声道:“此人妖言惑众,祸乱军心,拖下去就地处决!以儆效尤!”
在场的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王杰的意思,这个决断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执行王杰的命令。
王邑看着自己的儿子沉思少许,仿佛明白了什么,厉声问道:“没听到刚才王将军说的话吗?不把他拖下去还杵着干什么?难道真的让这等妖言扰乱了军心你们才知道动手吗?”
……
那人的求饶之声尚在远处飘荡,王邑便已经着手安排父城的事宜了。
因为严尤的关系,多数的将士的行动都受到了限制,加之留在昆阳城外的数万人马,看似此次人多势众,实际王邑能够动用的人还真的不多了。既然粮仓已经被毁,便只能在这两日强行突破昆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此时昆阳方面依旧顽强,加之东面的两路援军,王邑一下子便陷入了两难之境。不得已他只能先派了几个自己的得力心腹各带了五万人马前去牵制援军,以期拖延一二。至此军营中能动用的人手已经十不存一。
这时营外又有一人快马而来,尚未停稳便轰然坠地,与前几人不同,此人的身上是带着箭伤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