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未央宫偏殿。
景帝独自来到偏殿,他身后跟着春陀。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对春陀问话:“晁大夫过来了吗?”
晁错急急忙忙走进偏殿:“臣拜见陛下!”
景帝回过头来,转身在几案前坐下,对晁错朝自己身边摆摆手:“这儿。”
晁错诚惶诚恐地在刘启身边坐了:“陛下。”
景帝:“刚才朝堂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朕思谋着,动静闹大了,要有人真反起来如何是好?”
晁错:“陛下忧虑得是——削藩之事真要动作起来,肯定有人会反的!就要看如何反了。”
景帝:“如果东南吴楚跟齐赵这些诸侯国一起都反了,合直伙来发兵长安,真到了那时候如之奈何?”
晁错:“……其实现在细想起来,窦婴刚才有些话也还是对的。”
景帝:“哪些话?”
晁错:“诸侯国有大有小,凡事有长有短,有想反能反的,或者也有不想反而反不了的,或者压根不会反的!对于这些陛下当不一而论,区别对待,该打击的打击,该利用的也要利用,叫做借力打力。甚至有的,不仅不能削弱,反而还要增加,比如……”
景帝:“比如梁王!”
晁错点头:“下臣和陛下想到一起去了。”
景帝:“这个……早在先帝时贾太傅就有奏疏,提到扩大梁国封地,要朕的亲兄弟继任梁王,也算是未雨绸缪吧。”
晁错:“可问题是,怎么样才能让梁王对陛下死心塌地,进一步与陛下结成骨肉同盟呢?”
景帝:“那依爱卿看……”
晁错:“削藩的政策一旦颁布下去,各诸候国若真的群起造反,能不能打赢平叛击反这一仗,梁国和梁王绝对是关键!就目前情况下,陛下有把握能利用的有实力的诸候国也就只有梁国和梁王了,其余不是太强大有反心,就是无反心而国力又太弱。”
景帝:“是啊,朕怎么样才能让他梁王刘武同朕死心塌地结为生死同盟呢?”
晁错突然转身退后,回身叩拜:“陛下,臣有一计,但请陛下恕臣无罪,臣才敢言。”
景帝皱眉:“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话,说!”
晁错:“臣想,若要梁王与陛下同仇敌忾,必得以天下相许!”
景帝愣住:“你说……什么,什么?”
晁错急忙叩头:“臣死罪!”
景帝疑惑地:“是,朕已经恕你无罪了,可是这……这不同别的,他刘武要朕的什么都可以,金银财宝,土地美人……可是这……”
晁错:“请陛下听臣细说。”
景帝:“你说,除了这一样,其他都可以。”
晁错:“陛下请想,梁王现在还缺什么?皇上和太后的宠爱,大片的封国,娇妻美妾……他什么都不缺!”
景帝:“可是这……朕说你这御使大夫也忒过份了!也不想想这天下的事,别说是朕,古往今来,凡为君者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轻易拱手相让的!”
晁错:“陛下,为臣并没有让陛下拱手让天下,而只是一个许诺。”
景帝盯着他,不解地:“许诺?那也不成啊!为君上者金口玉言,岂能凭空许诺,啊不行,不行!再想想别的。”景帝说了转过身去。
晁错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别的。”
景帝崩着脸吸了一口冷气,回过身来:“你……好像还有话没说完?”
晁错:“是的,陛下。”
景帝:“那你接着说,如果……非要许的话,朕当怎么许?许完了又怎么办?”
晁错:“陛下只要当众一句‘百年之后传位于梁王’的话……”
景帝:“朕如果这么说了,那岂不是要立梁王为储君了吗?”
晁错:“要的就是这个错觉,给梁王的错觉!”
景帝瞪大发眼睛:“错觉?不会是真的?”
晁错:“当然不会。”
景帝:“那……刘武以后不干了怎么办?”
晁错:“到时候不还有大臣们吗?陛下没见今天朝堂上大臣们的样子,一个个那也是肯仗义执言的!到时候陛下只要把责任推给大臣,让他们去理论,自己小小地认一个错就是了。”
景帝犹豫着:“这……合适吗?”
晁错:“所谓帝王之术,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手段。”
景帝:“可是,刘武,他是朕的亲弟弟,这样岂不是在欺骗朕的兄弟吗?”
晁错:“请陛下想想,细论起来,刘濞那也是先帝的堂兄啊!当年他的父亲和高祖那也是亲兄弟呀!可是又怎么样呢?当然,陛下这么做,也是为了他。”
景帝频频点头:“怎么说?”
晁错:“陛下再想,他梁王有今天靠的是什么?如若陛下皇位不稳,对他梁王也没有半点好处,反之他所得到的这一切,还不都是得益于陛下的皇位?所谓皇亲国戚,一母同胞,当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梁王殿下应当懂得这个道理。再说陛下这样做,无非让这骨肉联盟打得更牢固些罢了!”
景帝沉思须臾,定睛道:“也是,他刘武若是个明白人,自然不在乎朕有没有这个许诺,那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的。说起来什么是他该得的,什么是他不能得的,他应当心知肚明,不争不抢,一切情意为重,这才不枉我们兄弟一场;若他是个糊涂的,有贪心不怕死的,那许刘武不仁就别怪朕不义,此一时彼一时,也就怪不得朕前恭后据了。”
晁错伸出拇指:“陛下说得好,英明睿智!这事就看他梁王安分与否,会不会做人了。”
景帝思忖:“那要怎么着?即刻就召梁王入朝?”
晁错:“不可。”
景帝:“这又怎么说?”
晁错:“如今削藩政策刚在朝堂宣布,正在敏感时期,皇上这个时候召梁王入朝,明眼人一看便知陛下用意。为君王者当处事谨秘,不为人察觉其意图方为驭术。”
景帝:“那依你怎么处?”
晁错:“……不妨让太后出面,召梁王进宫。”
景帝击掌:“妙啊,太后整天念叨她这个宝贝儿子,为娘的想儿子了,召儿子进宫见见面,聊聊家常,太正常了!”
“陛下所言正是。”
“朕这就去东宫太后那里。”
晁错笑着劝谏:“陛下还需选一个合适的日子才更不露声色。”
文帝略略点头。
俩人说着话一起往外走,文帝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那个死去的吴太子,他的那个遗妇叫什么来着?先帝封了她。朕做太子时还曾在东宫宴请过她……”
晁错:“哦,那是我表妹,名叫芷兰,先帝封的芷兰夫人。”
景帝:“哦,对了,朕想起来了!她目下还在长安给她的亡夫守灵吗?”
晁错:“她么,目下已经不在长安,她回去了。”
景帝忽然脸上略显失落:“她回去了?回哪里了?吴国么?”
晁错:“不,是回了梁国睢阳,她的娘家。”
景帝略点头:“朕想起来,她是身居梁国的睢阳侯的女儿,那她,是又嫁人了么?”
晁错思忖道:“这个……好像没有吧。”
景帝若有所思:“她目下在梁国……不如,那就叫她也一起来吧。”
晁错揣摸着文帝的意思:“……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