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错因受到皇上鼓励,便转过身来,径直将目光迎向张欧:“廷尉大人,吴王多年不遵朝规祖制,不来朝觐天子,就此一点,好像臣并没有说错吧?难道廷尉大人真的就以为吴王此为无有不妥,且可以长期容忍吗?”
张欧闻言不再言语。
窦婴:“臣以为,刚才御史大夫所言,堪称嫉恶如仇,但似乎缺乏宽厚仁爱之心。毕竟皇室宗亲都是陛下的至亲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眷,故,臣以为削藩不同于对匈奴作战,若大刀阔斧不啻同室操戈,一家人动起手来只会令亲人之间心寒意冷,反而违背了高皇帝的意愿,把事情弄坏到不可收拾。”
此语既出,便有人频频点头。
景帝亦不得不点头:“没错,有些事确实需要温和些处理为妥,所以先帝一朝才做到一团和气,表面上风平浪静。”
窦婴接道:“臣以为,所谓削藩之策,先帝虽纳谏却并未操之峻急,何故?凡事需分轻重缓疾。依臣看,朝廷定策削藩,事关重大,若操之过急,则必然无度,继而危及江山社稷。臣思量此事应从长计议,分割而论。”
景帝:“爱卿说来,如何个分割法?”
窦婴:“回禀陛下!因为各诸侯国封地大小不一,情形不同,臣观诸侯们亦各自对朝廷的态度也不相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反迹,但是若定策削藩,势必令所有诸侯群体都感到危急与不安,这样,反使那些不想谋反的人也心存了反叛之心,岂不适得其反?”
窦婴的话引起朝中许多人的共鸣,一时更多的人点头称是。
晁错见状反驳道:“詹事大人此言听上去虽有些道理,其实是在蛊惑人心。首先臣之削藩延续的是贾生大夫‘重建诸候少其力’的原则,而并非所有诸侯都在削弱之列,反而那些原本弱小而力薄的诸候国,朝廷不光不削还会给予一些资助。然而纵观汉室天下,一些诸侯国愈做愈强已成定势,反意也已见端倪,好比一个人害了臃肿病,小腿肿得差不多像腰一样粗,指头肿得差不多像胳膊一样胖,岂不成了怪物?这样怪异的事情,蓄之既久发之必速,若再从缓处置,岂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再说纵观汉室历史,诸侯王造反大抵是强者先反,弱则后反,可见谋反和实力相关,现有些已经强大的诸侯王已经身怀利器,再等到他杀心骤起那个时候,只怕想削也是削不了了!”
窦婴闻言亦迎头反驳:“你说的这种情况或许有可能,却眼下匈奴扰乱六中,兵临城下,大乱当前,朝廷对外不战而将矛头指向自己,此恐实非老成谋国之道……”
晁错未等窦婴说完,便咄咄逼人:“正是因为大敌当前,若朝廷应战势必劳师动众,不论胜败都将损失国力,更无从顾及其他,如若其时诸侯要反,则朝廷只能疲于应战,如此不堪设想之局面,竟是詹事大人老成谋国之道乎?”
窦婴针锋相对:“按晁大人刚才说的既然反了,要削之;不反,也要削之,岂不是逼着大小诸侯国造反而祸乱天下!”
晁错笑了:“下臣忘记了,詹事大人也是朝廷亲戚,而且是曾做过吴王相国之人,难怪如此体恤这些人的心境!”
窦婴闻言气极败坏:“你……有理说理,何必拿人私历说事,这是羞辱老夫!”
景帝只得微笑劝和:“好了!朕看窦婴也是一片忠心,虽然在吴国担任过丞相,却是深得先帝信任,为稳定朝廷出过力的,朕也同样信任他。”
晁错:“臣没那个意思。臣只想问詹事大人一个问题。”
窦婴:“请讲。”
晁错:“请窦大人示下——今日之天下究竟是谁人之天下?”
窦婴怔住,一时无语。
晁错:“是汉之天下呢?还是诸侯之天下?”
殿堂上下皆无语地看向窦婴晁错二人。
晁错:“如果是汉室之天下,那皇上可封之亦可削之,岂有封王赐地则可,而削之则要反叛的道理?”
窦婴脸色十分难看。
殿中又有人开始点头。
晁错遂从容对景帝道:“陛下,臣的话讲完了。”
晁错说完退回队列,朝堂一片死寂。
见大家都不再言语,景帝以手抚弄着案头的奏策,道:“朕以为,御史大夫已经把削藩策说得很明白了,大臣们争论得也够激烈,该说的也都说了。现在,哪位还有什么话要讲吗?”
窦婴垂下头来,回避了众人和景帝的目光。
陶青、陈嘉交流了一下目光。
景帝翻动着另外几本奏章:“都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殿前仍是一片寂静。
景帝:“那好,就这么定了!此,照准。退朝!”
春陀:“退朝——”
众臣伏地叩拜:“皇上陛下长乐未央!”
18、未央宫宣示殿前。
众大臣鱼贯走出大殿。
张欧与窦婴走在一处,对窦婴小声说:“这晁错真不知天高地厚,竟当众羞辱你这德高望重的詹事大人,我看他眼里就只有皇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窦婴暗自咬牙切齿:“晁错,咱走着瞧。”
陶青走过二人身边:“看吧,安生不了几天了!”
周亚夫也跟上来:“照这样天下不乱才怪!”
几个人刚走出不远,就听得春陀在身后喊:“宣御使大夫谨见——”
张欧拿袖子扫了扫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还没走呢又留住了!”
陶青不屑地哧之一鼻:“啥叫宠臣?”
后面大臣甲接道:“这可比先帝对那贾生更言听计从多了!”
大臣乙接道:“先帝那阵子还听老臣的,老臣一不高兴,先帝就把贾谊那小子打发到长沙国去了!”
大臣甲:“如今不比以往喽!”
后又有大臣丙接道:“等着瞧吧,不定谁倒霉呢!”
陶青有前咳了一声:“都少说一句吧!一个个还朝廷大臣呢,刚在朝上时都哑巴了?”
窦婴竟一声冷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