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宣示殿前的走廊上,邓通手执拂子边走边说:“陛下已经两天水米没打牙了,这个时候谁也不见,袁大人,奴才想您还是不要去碰这个钉子了。”
袁盎跟在邓通身后一边走一边乞求:“烦劳邓公公务必再麻烦一趟……”说着话,袁盎看看四周无人,便从一旁的身后塞给邓通一个锦袋,邓通会意地反手接过,一抬胳膊袖在自己衣筒里,脸上立刻笑道:“我说袁大人,不是看在你两朝老臣的面儿上,这个门我都不会给你进得来,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梁王,那可是陛下最心爱的小儿子,竟然……唉!连我这个六根不全的人听了都心里打战,别说陛下一手带大,满眼里看着的人了!那什么,贾谊那小子,呸!真该千刀万剐!”
袁盎附和道:“是!该千刀万剐!”遂又放低了声音:“听说那年,陛下把他从长沙国召回来,本想把他留在长安朝廷里的,怎么又给放到梁国去当了梁王的太傅了呢?”
“这个,不瞒袁相国说,当初啊,陛下是想把他留在朝廷来着,可大臣们都不乐意与他同朝为官啊,那也怪不着别人,谁让他当初把些个老臣都给得罪了呢!恰好呢,那些时梁王吵着要去封国,正没一合适的人选派到梁国去陪伴梁王,可不就他了呗!谁想这小子也忒不着调,怎么竟就教那梁王骑马呢?可怜梁王才那么小……”
“说起来,这事也不能全怪他贾谊。”
邓通回头狠瞪了袁盎一眼:“不怪他怪谁?我可告诉你,这话你千万别在陛下面前说,陛下这回可恨毒了他了!这个时候,谁要敢替贾谊那小子说一句好话,当真不想活了!”
袁盎着实被惊吓到了!就见他一手捂胸喘了口气,才道:“天呐,差点……是,是是,多亏邓公公提醒!老夫就是嘴欠,平时爱说个闲话。”说着佯做打了自己一巴掌。
邓通得意地笑了一下:“这说了半天,你究竟着急见陛下,所来何事哦?”
袁盎踌躇说:“是这样……”说着话,袁盎将邓通的衣襟扯住,在他耳边低语起来。
邓通一边听一边连连摇头:“说起来是件好事,可这赶的时候不对啊!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弄得不好,那好事成不了,反而会砸锅的。”
袁盎急赤白脸:“那就请邓公公给个主意,想个法子呗?”
“这个么……眼目前无论如何都不成!依老奴看呢,袁大人,还是先回吧您呐,等过了这几天,陛下这心思放下些了,事儿也过去一阵子了,再说不迟。”说毕快步便走。
“可是……”袁盎着急的想拉住他,可未待他把话说完,那邓通早已经疾步而去,眨眼就走得不见了踪影,袁盎一跺脚:“这老滑头!”骂完也只得摇头退去。
长安闹事街区的一处行院前,门楣上写有“吴邸”字样。
进得吴邸,原来一处花园式院落,院落里厅堂参差,亭台楼阁,刘贤和公孙诡二人正坐在邸内一座正殿的二楼上,悄悄密谋着什么,就听那刘贤小声说:“这回就看他的了!”
忽儿听得脚步声响,见袁盎垂头丧气地跨进门来,公孙诡连忙起身:“袁相国,怎么样?”
刘贤也焦急地起身道:“见到陛下了吗?”
见袁盎摇头,二人不约而同地叹口气。
袁盎接过侍者的茶水呷了一口,才说道:“邓通倒是见着了。”
“他怎么说?”
“唉!事也凑巧,偏偏这两天,因为梁王坠马的事,朝廷上下都很惊心,陛下更是一连几天茶饭不思,谁也不敢跟他奏事,都怕奏请不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公孙诡也道:“可不是吗?这个时候对朝臣们来说,的确诸事不宜。”
刘贤一甩手:“嗨,你说,咱这事怎么这么寸!”
“还不都是因为那个诲气的贾谊?当初,陛下就不该叫他到梁国去辅佐梁王。”公孙诡一旁怨道。
袁盎摆摆手:“算了,贾谊也够倒霉的了,说来他还那么年轻,又有才,原本跟随梁王,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梁王这一死,直怕他贾谊此生再无望喽!”
刘贤有些着急:“相国,那你说本太子这事真就黄了吗?”
公孙诡道:“是啊,相国,人都说您老足智多谋,给咱太子爷想想法子呗!”
袁盎捋着胡须,慢悠悠说:“法子么?总会有的,无论如何,这个时候,这个事是不能急赤白脸地去跟陛下禀奏了。”
公孙诡也跟着着急:“这事啊还真的不能拖,当时在下和太子爷上门提亲,那李家就不甚乐意,万一这些天的空当里,那李家再趁机把那丫头给了别人家可就麻烦了!”
长安城内,轵侯薄昭府邸院内,薄昭正在府内侍弄花草。门仆忽然高喊一声:“吴相国袁盎求见!”
薄昭放下手上剪刀与花枝,自言自语:“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
袁盎一进门,离得老远便拱手致意:“国舅大人!好久不见!”
薄昭敷衍地还礼:“袁公好久不见!”
说着话,二人一同进入前厅。薄昭吩咐下人:“上茶。”看着侍者进去备茶点,又笑着对袁盎说:“怎么?袁公该不是又遇见什么稀罕事了?或者有什么解不开的题儿了?”
袁盎一伸大拇指:“国舅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薄昭仍笑着,拂了拂自己衣袖上沾的碎叶,说:“咱就说嘛!你吴国丞相大老远的跑到京城来,总不能有事没事的瞎逛,朝廷也不许啊!”
袁盎笑道:“这不正好是秋请的时候嘛!顺便过来看看咱吴国老乡国舅大人,平时,再怎么着咱也不敢来京城随便遛跶不是?那可是犯了朝廷大忌的,这个咱懂。”
“你当然懂,你是两朝老臣了,哪有你不懂的规矩——说吧,今儿又拿什么孝敬本侯来了?”
“在下今儿来看国舅,果真是给大人带来了一件稀罕物。”说着话一拍手,就见门口处一随从捧上来一只素白雕花的小箱子。细细打开,竟是一尊玉雕的圣像。薄昭借着袁盎的手看了一眼那玉雕,推辞说:“拿回去,拿回去,你知道,本侯这宅子一向不敬神灵的,这神像放我这里不是地方。”
袁盎笑笑,变戏法一般又从身上摸出一只羊脂玉蝉来:“这个国舅爷喜欢吧?”
薄昭接过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笑了:“这个还行。说吧,什么事?”
袁盎附在薄昭耳畔耳语了几句,说完看看他:“怎么样?这个事儿,好么?”
薄昭摇摇头:“事么,倒是件好事,但是时机不对。”
“就因为时机不对才来找国舅爷您呐,若是平时,这等好事哪里还轮到你我沾手,早有人屁颠屁颠地跑去邀功了。不就因为这几天陛下心情不好么!”
“不是不好,是很不好!你也不想想,上次死了个刘长,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陛下就绝食几日,滴水不进,这回可是他最心疼的儿子,不是因为正赶上秋请,各诸侯藩王们都来了,他不能不见,这才撑着上朝,不然早就闭门谢客不上朝了!别说他,就连我这当舅爷的,想想心里都疼得慌。”
袁盎拱手:“国舅爷节哀!去的去了,活着的人,这日子还得过不是?”
“唉!可不是吗?心疼归心疼,该办的事还是要办的。”
“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国舅爷也是咱吴国人,这件事国舅爷看该怎么办呢?吴太子那里可是火急火燎,生怕耽搁了呢!”
“睢阳侯家的那个丫头咱听说过的,当年还小,就听说挺机灵能干的一个小丫头,模样子长得也周正。但那刘贤还不至于非她不娶吧?吴国那么富裕,吴王的太子,要什么样的丫头没有?”
“要说也是,说起来太子眼见得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两年提亲的只怕没踏破门坎,竟没一个正经被他看上的!就这李家的丫头,一打眼就迷上了,来京秋请,走半道让人折回去,非要老臣我来求您老不可,我说国舅爷,这个忙您得帮下哈!这事要办成了,您老回到吴国,那吴王不也得承您老的情不是?那好处可是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