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昭听了这话笑咪咪的,略加思忖道:“这个事么,叫咱想想哈。”说着便闭上眼睛,有模有样的思磨起来。半晌,才睁开眼,瞅着庭堂里的花草道:“咱想陛下那里呀,这一时半会儿是奏不了事的了,我看你呀,不如去求求太后。”
袁盎一拍大腿:“对呀!这真是个好法子。太后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使,巴不得有个这样好事叫她出面呢!”说了又转念一想:“这个事,在下看还是国舅爷您去跟太后说比较合适。”
薄昭笑道:“谁说不一样吗?”
袁盎在薄昭面前的几案上点了点:“那可不一样。”
薄昭摇头晃脑:“怎么不一样?”
袁盎仍是前倾着身子,做出十分谦卑样:“老夫跟太后平时见得少,她老人家好像不怎么待见我。”
“哪里,太后因为当年您在陛下身边,时常劝谏他的事,没少记你的好。”
袁盎摇头:“那个就别说了,为那些个劝谏,咱可是把陛下得罪了呢!这事儿,老夫目下提都不想提了,怪自己不会做人呗!”
薄昭笑,点着他道:“你呀,你哪里是不会做人,你是太过聪明,人群里一百个一千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的人精呢!”
袁盎哈哈大笑:“国舅爷寻我开心呢!”说毕又收敛了笑:“说正事——我瞧这事呢,非国舅爷亲自出马不成呢——您是太后的亲兄弟,姐弟之间,家长里短,正合适说这种事。”
薄昭想了想:“这个事吧,不单是赐婚的事……这样,还我俩一起去吧,这样好说话。”
袁盎起身拱手:“那就多谢国舅爷了!”
“成不成的,咱先试试,袁相就别客气了。”
“有轵侯国舅爷去说,事一定成!”
长乐宫常春殿是薄太后的寝殿。殿内帏幔低垂,塌席寂寥。皇太后薄氏正在塌前眯着眼侧卧,耳听得殿门前有说话声,便半睁了一双眼侧耳倾听,是灵儿的声音:“太后这两天身上不爽,谁也不见。”
薄氏闭着眼叫道:“灵儿,跟谁在那里喧哗?”
灵儿垂眼给站在对面的薄昭和袁盎递了个眼色:“回太后,来人是轵侯舅爷和吴国丞相袁大人。”
薄氏的眼睛睁开了:“是昭弟和袁公?叫他们进来吧!”
“诺。”
薄昭近前叩拜:“臣弟薄昭给太后请安!”
袁盎手抱着那尊玉神像近前叩拜:“吴国丞相袁盎叩拜太后,愿太后长乐未央!”
薄氏在灵儿的扶持下坐起身来:“都起来吧。”
薄昭与袁盎忙起身称谢。
就听薄氏唤自己的兄弟道:“昭弟最近还好吧?”
薄昭回道:“托太后的福,挺好的。”
薄氏的目光又扫向袁盎:“袁国相手上拿的什么?”
“禀太后,老臣手上是一件从西域国弄来的宝物,特地来呈献给太后。”
薄氏不屑地:“我一个老太婆,将死之人,要这些宝物做什么?你也别蒙我,只管说,找我什么事吧。”
薄昭望一眼袁盎,从旁说:“太后,这个真格是件宝物,太后一定会喜欢的。”
“咱俩姐弟之间,你别总太后太后的,叫姐姐就行了。”
“诺,姐姐。”
“你呀!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不为个什么事也不晓得到这长乐宫里来看我。”
一旁的袁盎忙深深躬下腰去:“太后恕罪。”
薄昭则在一旁笑道:“姐姐别生气,臣弟只恨不得天天守在姐姐这里,给姐姐消愁解闷儿,可咱不同于一般人家,来得多了,怕宫里头有人乱嚼舌头不是?”
“怎么?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来看姐姐怎么了?只要咱行得端坐得正,谁爱嚼舌头让他嚼去,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是是,臣弟当然是不怕的。”
“绕了这半天,快说吧,手里拿的究竟是件什么宝物?”
袁盎这才又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回太后,这个么?是西域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的一尊圣像。”
薄氏像是起了兴趣:“什么圣像?”
“高皇帝的圣像。”
薄氏不禁显出惊喜的神色:“快,拿来给我看看。”
侍女上前接过袁盎一直捧在胸前的玉雕,送至薄氏手上。
薄氏上下前后摸索着看了半晌,脸上的笑纹扩大了不少,泪水竟噙在眼里,拿绢巾轻轻拭了,哽咽说:“还真有几分像他。唉!这都多少年了,说起来,别说是他驾崩后,再也见不着,就是活着那会儿,咱娘们见他的时候也是不多的。灵儿!”
“灵儿在。”
“快把这像收起来,放到个干净明亮的地方,他呀,是个亮堂人。”
“诺。”侍女灵儿答应着小心捧过雕像走去。
薄氏从容坐好,对着薄昭说:“这回可以说了,什么事?叫你这样的日子来找我?”
薄昭故意地崩起脸来,摇头:“我无事。”
“既是无事,那就下去吧,老姐我可要歇息了。”
“哎,别,姐姐……我无事,可他有事啊!”
“那还磨叽什么,还不快说。”
薄昭赶紧朝袁盎一使眼色,袁盎会意:“禀太后,是这样,咱们吴王一直想着来给太后请安,可是……唉,这回咱来的不是时候,请太后节哀。”
薄氏满脸怒容:“不提他倒还罢了!要提起他老身正有话要问你……那个吴王刘濞,他不是一直称病不来长安朝觐吗?你这个国相是怎么当的?怎么就不劝劝那刘濞收敛些,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能有他什么好处?”
袁盎见薄氏不喜,急忙伏地叩首:“太后恕罪,是袁盎无能,有负皇恩,枉在吴国为相,不能约束吴王……”
薄氏见他说起来没完,厌烦地摆摆手:“不说那个了,那个事,哀家不想提,你就说,今儿究竟有什么事?”
袁盎闻言再叩头,才说:“回太后,吴王目下与往昔不同,年纪大了,想来朝觐面见陛下,又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不来的日子久了,乍一来,怕有人会对他有想法,所以,他想先从太子这里开始……”
薄氏点头:“老身就说嘛!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朝觐,今年就派了吴太子过来……你回去告诉那刘濞,他无论什么时候来,派谁来朝觐,朝廷都是欢迎的……你起来吧!你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先前在皇帝身边,没少在一旁提醒他,陛下也正是看你有这个能耐,才擢拔你去吴国的吧?”
“是,老臣承蒙皇上隆恩。”
“但我可告诉你,皇上把你安置到吴国,那可不光是恩宠,也是信你,这个你知道吗?”
“老臣明白。”
“你明白就好,刘濞坐镇东南,天高皇帝远,一旦有个什么差池,皇帝可要拿你是问的哟!”
“太后放心,但只要袁盎在吴国一天,决不许他刘濞对朝廷有二心,否则天诛地灭!”
薄氏满意地点头:“嗯,有你这话,老身总算能睡上个安稳觉了!皇帝选你做吴国国相,算是没有看走眼。”
袁盎趁机拱手:“启禀太后,袁盎这次前来拜见太后,实是有一桩好事请太后玉成。”
“好事?”
薄昭一直到这会儿才插言道:“姐姐,袁相国这次来,是想给朝廷提个醒儿……”
薄氏朝他看了一眼,警觉道:“打住!给朝廷提醒儿的事,你明儿还是到宣示殿说比较妥当,我老太婆深居后宫,不干朝政。”
“姐姐……”
袁盎忙笑道:“太后,老臣所说的这件事不是朝政,是家事。”
“家事?”
薄昭此时也笑道:“可不么?只是咱们亲戚间的一桩婚事。”
薄氏冷笑一声:“怎么一会儿又成了婚事了?”
袁盎忙道:“老臣是想,吴王即然想改变先前对朝廷的僵硬态度,不若朝廷也缓和一些个。目下吴太子也已成人,太后不若给这吴太子赐一桩婚事……”
“赐婚?”薄氏警觉到。
袁盎那里却继续往下说道:“这一来呢,可以显出朝廷对这门宗亲的关心和重视。二来呢,还可以怀柔其心,冰释前嫌。这三来么?利用这门亲事,还可以在吴国那片铁板一块的藩王国度里掺些异质进去,弄得好了,这桩婚事还可以起到朝廷和吴国之间的桥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