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电闪雷鸣过后,天空总算放晴了。沈玉清掀开车帘子,见后因已经捡了些柴正费力点燃,只昨日才下过大雨,柴很湿,自然点不着。
沈玉清走了过去,阻止道:“别点了,先晒晒再说。”
后因这才放下火折子,本想早起将烧一锅水给先生喝,不想竟然这般没用,后因脸有些发红,只他面皮黑,叫人看不出来。
绿泥从车里出来,睁开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公子,有什么要我做的?”
“你先去睡吧,有后因在呢。”沈玉清知道绿泥昨天晚上肯定没怎么睡觉,她肯定不放心后因,一来不放心这小子,二来也是看不上这小子的能力,光有一把子蛮力可没什么用。
绿泥听话进去又睡了起来。沈玉清掏出两张饼,递给后因一张,“吃吧。”
后因刚想推辞,沈玉清淡淡道:“不记得我昨日说什么了?”后因自然想起来了,连忙接过,他本就饿了一天一夜,肚子早就饿得咕咕想,刚才去河边喝了一肚子水,但哪里管饱。
见到这大饼,他自然是极想吃的。只他连个水都烧不好,哪里好意思吃饼。此时接过饼,三两口就进了肚。
沈玉清不过才吃了两三口,见他转眼间就将整张饼吃进肚,先是愕然,后又觉好笑。如此饥饿竟还要拒绝,想到这里她又掏出一张饼递给他,他自然不敢拒绝也不想拒绝。
低着头接了饼,沈玉清在一旁偷瞄,见他将饼一卷一塞,两三口又是一张饼下了肚,直叫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但想到他饿了这么久也情有可原。
沈玉清估摸着他还没有吃饱,上车去将装饼的包袱打开,拿了十来张,递给他,“吃吧。”
后因这回真是脸红得不行,不好意思道:“谢先生……”这回倒不像刚才那样吃了,许是觉得不好意思,慢慢吃将起来。说是慢,但实则还是很快,沈玉清吃掉手里的饼时,他已经吃掉五张了。
看得沈玉清好想笑,只不敢露出来,免得他尴尬。觉得这人又憨厚又固执,还十分有趣,这一路上想来不会无聊了。
两人坐着休息了一会,柴也晒得差不多了,后因起身道:“先生,我再去打些水来。”
沈玉清点头,“注意安全,还有,以后叫我公子。”
“是,公子。”后因抱着水壶就下去了。
沈玉清心想,果然不会问东问西,省却一大堆麻烦,这样可省事多了。沈玉清在外面坐了这会,见太阳有些大了,便想去马车上坐会。就见后因神色慌张地从河边跑过来,沈玉清皱眉,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公子,河里有个女人,抱着一截木头在那漂着。”后因跑太快了,微微喘气道。
沈玉清听了忙叫醒绿泥,三人朝河边跑去,果然,湍流的河水中有个女人抱着一截木头正往下游漂去,女人已经昏迷,却还知道死死地抱住那截木头。她头枕在木头上,到叫人看不清她的脸。
沈玉清连忙道:“绿泥,先把她救起来。”
绿泥足下发力,一个蜻蜓点水一把抓起女人脚尖在木头上一个借力直接将人带到岸上,叫后因看得眼睛发亮,羡慕得不得了。
绿泥抱着那女人,试了试呼吸,“公子,她还没死,好像在发烧。”
沈玉清凑过去,一下看到那张脸,惊呼出声:“江小姐?!”
一辆马车在路上跑得飞快,刚晒过的泥土飘起阵阵尘烟,马车里的人此刻正神情严肃地看着昏迷在中的人。
绿泥看了一眼沈玉清,咽了咽口水,轻声道:“公子怎么办,她背上的是剑伤,从伤口来看似是剑气划破,好在她躲得快,不然怕是剑气都受不住,她不是昨日出嫁吗,怎么会出现在河里,还被……”
沈玉清预感自己可能救了个麻烦,想到那日的卦象,不禁在心里叹气,原来水可破是这个意思。想来当日江小姐遭了暗杀,她应该是跳入水中,这才逃过一劫的。
也是水的阻力拦住了那道剑气吧,不然江小姐应当避不开这道剑气,沈玉清看着她身上的伤口,将药粉撒了上去。
“我们到前面的镇子上去给她买些退烧药,安顿好她,也就是了。想来江家和皇甫山庄如今俱都已经出事了,那些人既然是在晚上作的案,白天必然不敢明目张胆,我们小心些也就是了。”沈玉清分析道。
沈玉清说的没错,昨日夜晚,迎亲之后,天光大变,风雨一下就来。众人匆忙吃了喜酒,从两家回家。没过多久,吃了酒席的人俱都睡得死沉,一伙黑衣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来到庄主和少庄主房内,里面的守卫都还清醒,经过一通打斗后,皇甫山庄的人俱都死去,除了跳入水中逃走的江若兰。
和皇甫山庄一样,江员外家也被灭了门。等第二日人们闻到血腥味发现的时候,全城皆惊,这样的大案就是知府也都震动了,派出最好的捕头用最多的兵力追查此案,务必要让这件让城内百姓人心惶惶的大案早日破解。
城里百姓纷纷猜测,这是江湖仇杀,又道是劫匪看中了江家的财产,议论纷纷。只至此之后,家家早早闭紧门户,还没到宵禁时间街上就没了人影,整个望城看起来都萧条了许多。
一间房内,几个黑衣人正跪在地上,小声道:“属下无能,竟没有找到皇甫刀法,皇甫家新娶的那媳妇也落入水中,无法确认死活。”
坐在上首之人戴着黑色面具,阴沉着嗓子道:“一个小丫头不足为惧,只可恨没有找到皇甫刀法,也不知皇甫老头将刀法藏到哪里去了,真是白跑这一趟。”
下首几人对视一眼,一人出声道:“那位会不会怪罪……”
面具人冷哼一声,嗓子越发粗哑,“怪罪?你我立下如此大功,有什么可怪罪的。这两家的银子可一分都没少,通通给他运过去了。只那刀法没找到,说不得就在那小娘们身上,你们派几个人沿岸去找找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剩下的兄弟昨日也辛苦了,叫大家去松快松快,说不得又有任务,”
说完朝他们摆摆手,几人无声退下。
江若兰只觉得全世界都是红的,从江家到皇甫山庄,到处都是红色的海洋,盖头也是红色,掀起盖头,房间里全是红色,等了许久,却听到雷雨之声,她心跳得异常快,她握住奶妈的手。
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随着一声惊叫传来,她叫奶妈出去看看,却见奶妈面无人色的跑来,惊慌之下竟说不明白。
江若兰推开门一看,只见院子里一片血红,强撑心神,她拖着奶娘就往外面跑,黑衣人紧追不舍,皇甫少白见了连忙上前阻挡。慌忙中竟是已经来到湖边,想到这湖水和外面的河流是相通的,在那黑衣人刺出一剑时,不再迟疑,江若兰拉着奶娘就要跳。
奶娘挣脱她的手,替她挡住身后刺来的那一剑,就这样倒在血泊中。临死前依旧喊着:“快跑……小姐……”
湖水仿佛也被这鲜血染红,顾不得冰冷的湖水,她不断朝外面游去,筋疲力尽,她觉得好冷,全身都好冷,她觉得她快要死了。
什么东西撞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抱住,紧紧地不放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耳朵里隐隐传来声音,江若兰睁开沉重的眼皮,她似乎看到了人影,这么说她没有死,她在那个雨夜逃了出来。
什么东西灌进嘴里,是苦的,一股药味传来,原来是药。看来是他们救了自己,江若兰下意识地吞咽。
到第二天早上,沈玉清摸了摸江若兰的额头,烧退下去了,总算可以放心了。他们在一个小镇上歇息了一晚,她让绿泥去买了药就在客栈里煎药,不过是些退烧药,也不会引起注意。
想到刚才楼下的传闻,沈玉清不禁为这位江小姐难过,夫家和娘家竟然都遭了毒手,几百口人一夜之间惨遭灭门,这得有多大的仇啊。也不知这位江小姐有没有什么亲戚可以投奔,一直跟着他们的话怕是不方便,他们毕竟是江湖人。
江若兰睁开眼睛,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顶是普通的雕花,帐子也是寻常的棉纱帐。
“你醒了?”沈玉清见她醒了,出声道。见这位江小姐醒来也不惊慌,眼神平静,着实不是一般人。
江若兰看去,竟是那算卦的沈先生救了自己,谢道:“想来必是先生救了我,大恩不言谢,有朝一日,若兰必要报答先生的救命之恩。”
“你我也算相识,救小姐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沈玉清想的是,这却也没有花费大力气,若是那歹人追杀过来她可真不敢救。
“先生唤我若兰就是。”迟疑了一会,江若兰终是开口问道:“先生知不知我家里和皇甫家如今如何了”
沈玉清看着她那双期盼的眼睛,真不知该如何告诉她,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我五月初六就出来了,倒是……”
言下之意,我早就出来了,不知道那边的消息。江若兰是何等精明的人,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放心,反而将她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惨笑道:“先生不必瞒我,若是没出事,先生怎会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先生必是知道我家里也出了事吧……”原以为只是冲着皇甫山庄来的,没想到竟然连她江家都不放过。
“先生的好意,若兰知道,还望先生告知实情。”江若兰打起精神道。
沈玉清当真佩服,想她经历那等挫折,还是师父开导,没想到这位江姑娘如此坚强,叫人好生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