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清一进去就看到一道屏风,屏风后面一个高挑的身影,看样子是在煮茶。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是沈先生吧,进来吧。”
光是声音已经能够叫人想象到,必是一位温婉佳人,见了人,沈玉清才知道,当真是天香国色,堪比牡丹一样的一位姑娘。
五官生得极为大气,艳而不俗、爽朗大方,叫人心喜。沈玉清行了礼,江若兰请她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茶,“先生请喝茶。”
沈玉清端起茶先是闻了闻,茶香透着清冽,不似一般茶那般浓,喝一小口,竟叫人神清气爽,尤其在这样的雨天,喝上一杯这样的茶,当真叫人心旷神怡。
“好茶,多谢小姐的好茶。沈某也不耽误小姐时间了,听说小姐请沈某过来卜卦,当真是叫人受宠若惊。只沈某技艺不精,不甚准确,时有差错。要是耽误小姐的事就不好了。”沈玉清这样说既是以防万一,也算是半个事实。
江若兰展颜一笑,“先生过谦了。”且她确实不好在外耽误太久,家中还有许多事,便也直接开口道,“先生倒是个爽快人,还请先生为我卜一卦。”
沈玉清也不多说,拿出那几个铜币,往上一抛,在桌上成了一卦。一看那卦象,沈玉清心里大惊,差点出声,恰好此时天空一个雷声响起,倒叫两人都吓了一跳。
沈玉清摸了摸头上不存在的汗,只暗暗祈祷江姑娘可别问姻缘。这卦象显示大凶,虽则问什么都不好,却如果是问那丢了的牛之类,自然是应到那牛身上,这样损失也不大。
只怕江家没有这样的牛,沈玉清暗自心里叹气,慢慢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声开口道:“不知小姐要问什么?”似是怕惊到了什么。
江若兰一直看着这位沈先生,见他出卦之后似惊了一下,只她不知是被那雷惊到的还是这卦象。不过,她本是心志坚定的人,若事情本就注定要发生,难道她此刻改主意不问就不会发生吗?
“姻缘。”朱唇轻启,语气里透着坚定。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沈玉清面上不露分毫,直在心里叫娘,在心里想了一番措词,也不过是一瞬间。沈玉清道,“姻缘的话怕是不利,只怕不能长久。”
听到这个,江若兰到不是很难受,她本就是性格坚毅之人,从小扮作男孩子跟随父亲走南闯北,江家的产业有一半是她赚来的,这话一点都不夸张。若没有她,江家如何在短短十年从望城富豪变成三州首富。
姻缘对于她并不是十分重要,没有缘分断了也就断了,但她还是道,“多谢先生,卜卦之费先生走时他们自会奉上。这望江楼的菜肴倒也可以入口,我替先生点了一桌,还望先生不要客气。家中还有许多事,我先告辞了。”
沈玉清见她脸上没有丝毫动容,暗暗佩服此人心性,想她见了多少人,卜了个好结果自然皆大欢喜,要是卦象不好,被人砸了摊子的都有,运气差还得挨顿打。
见江小姐要走,沈玉清忍了忍终是道,“江小姐,且慢。”
江若兰回身看着沈玉清,似是疑惑这人还有什么事。沈玉清扯了扯嘴角,“这卦象还显示,若小姐想要破解,或许靠水还有一丝转圜。”她也只能提醒到这里了,更多的她也看不出来。
江若兰听了道了声谢就走了,一看就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沈玉清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她自己都搞不清为何于水有关,她只能从卦象上看出这一点点,还是技艺不精啊。
两人在望江楼最好的包厢吃了望城最有名的美食,绿泥看着菜一道道上来,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小二在旁介绍菜名。见已经上了七八道,好似后面还有,沈玉清忙道,“这已经上了许多,叫后面的不要上了。”
小二打了个千,“这可是叫我为难,先前那位客人已经吩咐了必要给先生上齐我们望江楼的十道名菜,且还说了,叫先生还想吃别的什么菜,只管点,全都记在那人账上。”
说这话,另外三道菜也已经上来了。满满的一桌子,光这些菜都吃不完,如何再点。见绿泥只顾看桌子上的美食,感觉都快流出口水来了。
一旁的小二见沈玉清似乎真是不想浪费,便小声开口道,“客倌可是怕浪费,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你说。”沈玉清正想着下雨天街上也没有乞丐,不然分给他们吃也是好的,如今这般只能浪费了,听说小二有主意立即道。
“本店有食盒,不过一两银子一个,客倌可将菜放进食盒内,届时提走就好。”
沈玉清点头同意了,将几道冷却后不会改变风味的菜放进食堂里,这样一来,还有五六道,有绿泥在,还是可以吃完的。
两人吃完饭,提着食盒,里面还有江若兰给的卜卦费用,足足五十两,坐着江家安排的马车回了百里巷。
到了房间,绿泥一下躺在床上,抱着吃撑的肚子,感叹道:“小姐,望江楼的菜实在太美味了。怪不得他们都说没去过望江楼就不算到过望城,名副其实啊,回去后可以告诉百里他们,叫他们来尝一尝。”
见没人回应她,绿泥侧头望去,就见沈玉清坐在房前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绿泥有些奇怪,小姐怎么了。
良久,就听到沈玉清道,“我们过了端午就走。”
绿泥自然没意见,她一向听沈玉清的话,已经开始考虑要带哪些东西走了。
第二日一早,天气多云,还有些闷,好在不会下雨。沈玉清如往常一样去菜市场摆摊,说是菜市场,其实就是集市,什么都有,十分热闹。虽然天气沉闷,不过明日就过节,出来采购的人依然很多。
沈玉清刚刚坐定,就见一个黑影闪了过来,“扑通”一声,一个男子背着一个妇人跪在她面前,不待沈玉清反应过来,“啪啪啪”地就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求沈先生救命,求沈先生救救我娘……”眼睛通红。
沈玉清忙走过去,托着他的手想将人扶起,“你先起来再说。”对方执意不起,只是重复那几句,大有她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边上已经围了许多人,小郑也冲了过来,见了地上的男子,惊讶出声,“后因,怎么是你?”走上来,帮着沈玉清将人扶起来,“你快起来,沈先生能救肯定会救,你先叫他给后大娘看看再说。”
男子这才起来,一站起来,竟是比沈玉清还要高一个头,此人倒是生得十分高大。
“先将人扶好。”沈玉清见那妇人面色,便知时日不多了。给她搭脉一诊,知道是和小郑的娘得的一个病,只可惜送来的太晚了。沈玉清见她有些痛苦,找出金针在她几个大穴上刺了刺,她便不再呻吟,睡了过去。
后因见了激动道,“多谢先生大恩,后因这条命以后就是先生的了,下半生必为先生做牛做马。”他求了许多家医馆,没有一家肯为他娘诊治,不过是因为他没钱。
沈玉清摆摆手,“当不得你的谢,想来你也知道你娘的病情,不过是这两日的事情了,你要做好准备。我刚刚给她扎了几针,能为她缓解痛苦。”
后因知道,不过是抱着一线希望过来,如今听了沈玉清的话,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眼泪一下没绷住,哗哗淌了下来。叫旁人见了,无不道一声孝子。
“是儿子没本事,是儿子没本事呀……”后因在心里不断怒吼着这句,终究是他耽误了他娘的病情,若是像郑大哥一般,他娘也不至于早死。
后因又给沈玉清磕了三个头,背着他娘走了。围观的人渐渐散了,沈玉清等到中午,便也收摊回去了。今日见了后因,越发让她感叹世事艰难,她的父母当日选择抛弃她或许是有原因的吧。
端午节这日,望城人十分兴奋,相比往年的端午节,今年更加热闹。皇甫山庄在水边搭了老大的戏台,请了耍水戏的过来,明日的正日子庆云大家也会登台表演,叫满城的人兴奋异常。
且有江员外从明日开始摆的流水宴席,叫人期待。沈玉清和绿泥在屋里过了端午,只要她在家,绿泥便不会出门。
想到那日的卦象,沈玉清不禁眉头微皱,那可是大凶,大大的不利。说不得望城就要发生了不得的大事了,此地不宜久留啊,随便一个大风浪拍过来,她可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望城人热热闹闹过了端午节,都翘首以盼地等着吃两家的喜酒。当天,半个望城人都出去看热闹了,沈玉清和绿泥一早起来,打算去集市上买些东西,准备下午下午走人。
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大高个蹲在她们门口,叫绿泥吓一跳,手下意识去摸腰上的软剑,被沈玉清按住。
这个人她知道,正是那日送母来求医的后因。见门开了,后因转过头来,见了沈玉清,开口道,“多谢先生当日为我娘治病,才能叫她……好走。如今我已经将我母亲安葬,这就来履行诺言,还望先生不要嫌弃因无能。”
绿泥奇怪地看着沈玉清,什么诺言,这人是谁啊,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玉清本以为他不过是说两句客气话,倒没想到他是真的要来给她当奴才,不过如今她要走,带个人也不方便,便拒绝道:“你是叫后因吧,你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个守诺孝顺的好孩子。
“只是我已经有了个丫头,我本事有限,这丫头跟着我经常风餐露宿,饥饱无常,十分辛苦。且我今日就要离开望城了,以后四处游荡,说不得再不回望城了,这里是你的家乡,你身强体壮,总能混口饭吃。”
后因听了一言不发,沈玉清以为他同意了,也不再劝他。去房东那里退了钥匙,两人便到集上去采购出行要准备的东西了。
两人逛到中午,便在小郑那摊子上吃了午饭。小郑本来打算不收钱的,只沈玉清走时已经将钱放在桌子上了。绿泥不时凑到沈玉清耳边道:“那小子还跟着我们呢。”
绿泥有些心软,这人倒是执着,只她们俩吃了午饭,她看出来了,那小子一直就在不远处守着他们,一步也没挪开,也不去吃饭。
沈玉清不去管他,将新买的马车牵了过来,虽然是只有一匹马拉的小马车,却花了将近二十多两银子,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绿泥高兴地看着这马车,“公子,我们终于可以不用走路了。这回总算轻松了。”
赶着马车,两人晃晃悠悠出城,一路向北而去。沉闷了许久的天,终于下起雨来。沈玉清吩咐绿泥将马车找个地方停好,先睡觉再赶路。绿泥看了看沈玉清的脸色,犹豫道:“小姐,那小子还跟着我们,要不然……”
沈玉清撑伞下来一看,雨夜中那人不远不近就在马车后头,想到马车走了这么久,这小子竟然靠着两条腿跟上了,倒是不错。朝他招了招手,那小子连忙跑了过来,身上的衣服早叫雨水打湿了,许是一天没有吃饭,脸色有些发白。
“你真打算一辈子跟着我。”沈玉清不知道该不该收下他,她自己都要靠别人保护。
后因坚定道,“是一辈子伺候先生,先生给我娘扎针后,我娘回家就好了,说身上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精神很好,一直到晚上睡觉,是在梦中去世的,临走前总算没有受什么苦,娘叫我感谢先生。因早说过,救了我娘,因下半辈子必要做牛坐马来报答恩公。恩公虽然没有挽救我娘的性命,能让她老人家临走前过几天好日子也依旧是我后因的大恩人。”
沈玉清已经见识到他的决心,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既如此那就过来吧,记住不该问的不要问。”
“是,先生。”